嘿,亲爱的你,分别数日有余,昏昏沉沉,除去浑沌的梦境里大片大片灰白色,唯独你眼眸如星辰明亮之外,我几乎无法碰触你。
倚着公交靠窗的位置,玻璃随着公路颠簸晃荡时,头磕得生疼,想起你时,身旁的乘客起身离开,车厢变得空旷起来,影子被月光打落在前排的座位,一天又熬过去了,还活着,真好。
你坐上北行的列车,猜想你背影坚毅,不回头的瞬间,我生生觉得皮肉撕拉,为我留下,或是,带我走,无法择其一时,我们化作宇宙中再渺小不过的尘埃粒子,没有阳光的时候,我们不舞蹈无说话也不微笑,灰颓败落地往下沉,日渐轻盈,直至色泽和质量消散疏远。
我爱你。
面对着你时,字字句句过分沉重,每次开口都像一场押注终身的赌,慎重轻微,犹如捧着一尊易碎的玉佛,轻轻擦拭,太珍贵。你不在的这些日子,这句话又变得很轻,轻到我含在口中便漂浮起来,拿捏不准的重量,我于是不再说话。
遥记隆冬时节,我们在整洁空荡的房子里面对面坐着,有时不说话,只是亲吻,只是对视着,一下午的时间倏然而逝,没有学习没有工作没有妥协,我们忠于爱情和本能,指尖划过肌肤,凛冽寒冬,你骨节分明的指关节懂得红肿冰冷,如瑞士军刀擦过,我想,不如直接遁入我的皮肉吧,温热的鲜血涌出身体,我从那时便完完全全属于你。
不说话的时候,我想,你也许比任何时候都爱我。
我太爱哭了,初初相识,你说我的眼泪有着令你于心不忍的魔力,如一句不经意的咒语,呼之欲出之时,你溃不成军,节节败退。后来呢,我还是容易流泪,某些时刻你会变得不耐烦,许是害怕魔咒长久将你束之高阁失去自由,许是手足无措的时候多了令你觉得自己没用。错依旧是错等闲变却,人心最易薄凉,较之暖胃的食物,更甚欺人。
可你依旧爱我,我掉眼泪的时候,你是不说话的。
我爱做梦,现实里发生过的,就把它幻想化,迷幻些粉红些完美些,不曾降临现实世界的不安定,就变成梦中真切的场景,真的,真真切切,拥抱亲吻抽离都是真实切近的。分开的日子我于是无止尽地梦见你。
梦见你开车载我行驶在美国沿海岸线无尽头的公路上,故时喜爱过和厌恶着的老友全出现了,或是在路边的小木屋里,或是路过的低矮的云层里,或是苍绿的灌木树枝头,或是游荡飞逝的风中,她们和他们那样年轻,仍长长久久地活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犹如时间停滞的平行时空延展向前。谢谢你,肯爱我,肯圆我的遗憾我的美梦。
梦见我们不分离的时日,在一幢两层楼的榆木房子里,靠湖泊的玻璃窗朝南,院子里栽种着风信子、桔梗、杜鹃、曼陀罗、含笑、马蹄莲、迷迭香、六月雪、花烟草,无论什么季节,这些花都肆无忌惮地开放着,如同我们日日夜夜耳鬓厮磨在偌大的房子里亲吻拥抱,累了我便做饭给你吃,还是不很漂亮也不很好吃的家常菜,可是你说你已经习惯了,离不开这味道。
春天,二月春风似剪刀,我在柳絮下跳舞,你一把搂住我纤细的腰肢,逗得我咯咯发笑;夏天的时候,我们躺在楼顶的吊床上看星星,星夜灿烂,我们会想起年少时你无比痴迷的梵高和星空;秋天的时候,我们沿着公路捡拾橘红色的落叶,银杏如落雪铺满整条街道;冬天,倒不下雪了,干冷凛冽,我们就围坐在壁炉旁喝红酒吃烤鸡读故事唱歌。可是我梦不见孩子。妈妈说,我自己本身还只是个孩子。你说没关系,你真的还只是个孩子。
真美好,美好得如同太阳一出来就会化掉的露珠。我想趁天亮之前和你一起带一只玻璃瓶悄悄把它们收集起来,以后我就不用去外面买糖水喝了吧。
希望我会变成一只能装进口袋的小娃娃,你带我回到你生长的那片土地,一分一秒也不会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