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个人,因为他兄弟排行老四,人有点疯疯癫癫,大家都问他喊四疯儿,真实的姓名我并不知道。
其实他人并不疯,甚至要比别人聪明,因为他是他那一辈学历最高的。听人说他就是上学一心想求大官,光宗耀祖,可现实却是一落千丈,精神上受不了打击,成疯子了。
小时候不懂事儿,一群小孩总是围着他大声的喊“四疯儿,四疯儿...”,他也只是笑笑,转身回他那间破屋里去了。四疯儿是个光棍,显然他疯子的名声在外,谁家的闺女也不愿意嫁给他。四疯儿的父亲死的早,因为是光棍,没有了婆媳矛盾,兄弟几个一商量,赡养母亲的责任自然落在了四疯儿的肩上。四疯儿由于脑子有点问题,加上讨不来老婆,心中怨气难消,对待母亲的态度也好不到那里去。可是只要自己有吃的,总是也分给母亲一口。
四疯儿好吃懒做,村上谁家有个红白喜事,总能看到四疯儿在人家门口晃悠。管事人看到四疯儿又来了,就打发他一些吃的,赶他到角落里蹲着,每当到这个时候,四疯儿总是乐呵呵的,一手拿着大白馒头,一手端着半碗菜顺带攥着双筷子,半弯着腰,边吸溜着菜汤,边走向他的“专属领地”。有时候四疯儿运气好,还能喝上点酒,抽上两根烟,四疯儿话不多,总是吃完就走,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四疯儿的庄稼地里总是长满了草,可他也不管,任由杂草和庄稼一起“共长天一色”,庄稼收成自然也就不好,可是四疯儿觉得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足见他积极向上的乐观心态。
四疯儿写的一手好毛笔字,小时候村里的对联很多都是手写的,一到过年的时候,四疯儿就把他屋里唯一的一件家具---桌子给搬到门口,桌子上摆好笔墨,端端正正的坐到椅子上,人们就把空白的对联纸拿过来让四疯儿写。每当到这个时候,四疯儿才是最高兴的,因为他觉得别人也有有求于他的时候,原来自己也能为大家做点事情,自己这么多年的书总算是没有白读。四疯儿的毛笔字很有功力,他不大的屋里,墙上凡是有空白的地方,都被他用毛笔字来题诗了,倘若这个屋子几百年后还有幸存在,会不会被后人当做文物也未可知。我有一段时间很想学毛笔字,可练起来相当费劲,写出来的字如同蚯蚓一般,严重影响到了本人的主观感受,于是便放弃了,此后想到此事,还会懊恼没有拜四疯儿为师,否则的话,以后过年的春联我也可以自己写了。
有一年,村子旁边的河道开始了一项工程,当时的市委书记也到我们村上来了,四疯儿知道后,穿上他最喜欢的衣服,翻出他尘封许久的公文包,夹在腋下向河边跑去。原来他是要毛遂自荐,说不定被市委书记看上,还能给他个一官半职的,他年少时光宗耀祖的理想也就实现了。他把自己的“民威”耍的很威风,可是忽略了“官威”,一排排的保安把围观的群众都挡在了外面,他根本就见不到市委书记的面,只能从高音喇叭中隐约去聆听书记的“教诲”了。四疯儿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整个人蔫了吧唧的,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还被村民们讥笑了一番,“四疯儿,你是不是要去当县长啦?”“到时候可别忘本啊!”“记得把咱村这泥巴路修修啊!”。四疯儿也不说话,只是嘿嘿的笑。
后来外出求学,直至工作,很少再回到村子里去了。偶尔回去,还能见到四疯儿,他还住着那间小屋子,还会像以前一样在门口摆弄他从地里捡回来的几斤花生,村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那间小屋除了墙面斑驳了一些,竟无太大变化。四疯儿也摆脱不了中年大叔的油腻,明显的发福了。我摇下车窗,给他递了根烟,四疯儿赶忙双手接住,半个头从车窗里伸进来不停的打量。
我离开的时候,四疯儿还跟我挥手道别。驱车走远,从后视镜里看到四疯儿还站在原地,一个手举着一动不动,仿佛一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