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零又回到了现实，终于不是在该死的游戏世界了。刚才经历的一切宛如一场梦，而噩梦仍在持续，自称为巫师的怪人依然站在他的面前。
“你已经不会再回到那个游戏中了，接下来你要面临的是对你的审判。”
“审判？你要做什么？啊啊啊……！”
盔甲人用不知从哪掏出的弓弩朝零射出了箭矢。零通过有限的视野看到木矢已经扎进了自己的左臂，他开始痛苦哀嚎。
“我有着能决定你生死的力量，现在你的身体麻痹感觉到的疼痛有限，但放任不管很快会流血而死。想要保命的话，接下来你只需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行，”
零觉得伤口并没有想象的疼痛，看到的伤口出血量也不大，但此时他已经完全不敢忤逆对方。
“第一个问题？美军为何会要像你这样的民间人士上前线？”
“上前线？不，我并没有上前线，我是在大西洋上的一艘军舰里远程操控无人机的，而我的后辈则都是在美国本土。关于为何要招募我们，听说是因为近年军队征兵困难政府决定改变战争的方式，使用更多的无人设备来支援战场，所以才找了我们这些游戏玩家来操控。说起来我对操控无人机和遥控车都很拿手呢。”
“你是对能上战场觉得很自豪？”
“不，我只是想被别人认可……”‘
“第二个问题，为何战争中后期军队又将你们从战场中剔除掉了？”
“这场战争的敌人在电子战方面比较落后，无人机部队的确发挥了很大作用，但随着战争局势胶着军方发现我们这些人的情绪有了很大幅度的波动，开始频繁出现违抗命令的行为。在施用药物也无法有效改善后就果断放弃了我们，改成无人控制飞机（UCAV），让AI来接手战争。我觉得我们只是为人工智能提供数据样本的小白鼠，早晚都要被赶出战场。”
“接下来是问题三，将你参与的那场刺杀，不，是屠杀详情给告诉我吧。”
零开始沉默不语，GM又射了一箭到他的右臂上。他疼得想要就地打滚，但双腿却纹丝不动毫无知觉地钉在了沙发上。
“好，我说我说。”他知道自己已是待宰羔羊，便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托出，“那天我正在进行无人机群的测试，带着无人机群一同进行夜间航行。”
“无人机群？你能同时操控多部无人机？”
“我最多同时操控过五部无人机，这是完全由各种型号无人机组成战斗小队的测试项目。当时我带着三部飞行器在军事区域进行飞行项目，那个区域是军方用来作为假想的反恐战争的试验场。可能是终日的训练和海上生活过于枯燥无趣，那天我乘技术人员换班之隙私自离开军事区域到了约40km外的一个无名小镇并徘徊了许久。”
“哦，居然没有被那里的居民给发现。”
“我的一号机是侦查用的机型有经过降噪处理，机身材料还能折射光线，在夜间照明度不高的环境中并不容易被人发现。就在我流连当地风土人情时，无人机却识别出街道中的一个人正是恐怖分子头目，而我请示上头该如何处置时得到的却是不惜一切代价击毙他的命令，于是我就扣下了扳机。”
“你开枪杀死了头目？”
“我脑中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我射光了子弹却没有杀死目标，他受了轻伤并四处逃窜。他所在的广场上人头攒动，我担心会引来更多恐怖分子便叫来了之前停在不远处的二号机和三号机，而那两架所搭载的都是重武器。”
“相关纪录片里提过是陆军小队使用迫击炮炮击配合士兵突击，但真相却是只凭借了无人机的火力？”
“并没有那么单纯，那些是不应该使用的武器，在我冷静后才发现不仅是人群聚集地，有整整半个小镇都在燃烧，能辨认出那些人是在参加某个宴会，他们看着都是……平民。对不起，我实在记不得更多了。”
零落下了眼泪，开始泣不成声，在GM的催促后他继续说了下去：“军方没有追究我擅自脱离指定飞行路线，但在那之后，因这个事件而爆发大规模战争之后，我的精神状态就已经无法参与飞行了，被军队抹去了记录成了并不存在的人。但我真的很后悔，那时候我所看到的真的和游戏场景没什么区别，我忘记了那些是活生生的人，也忘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我完全不会有危险，更忘了我并不是在参与一个游戏，那并不是公平的较量，只是单方面的杀戮。”
“的确，在你按下按键后，在你将屏幕中的敌人杀死后，他们不会像游戏中的图像和程序块一样会在下一次游戏中重生，而是永远地从地球历史中消失，伴随着他们的梦想希望和情感一同化为乌有。不，不只是他们，在你回归和平的生活后，那个曾经的战场却仍然在弥漫着痛苦悲伤和愤怒，留给他们的只会是bad ending。我对军人这一职业并没有太多厌恶，但是你，零号玩家，据我所知你并没有参军，身为一个玩家你已经越界了，我要对你做出惩罚。”
GM从背后掏出了一把更为巨大的弩箭，对准了零的胸口射出了长箭。零连同沙发一起栽倒，视频时长结束。
2
“你居然杀了他？”愣了好久商人才开口，他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毕竟视频里发生的那些实在过于诡异。
“我知道你要的并不只是他的情报，你要的是他的性命。”
“你在说些什么？”商人震怒双手握拳敲向了桌子。
“一年内已经有两名美军高官死于意外，一人是在自己花园浇花时触电身亡，另一人是独自驾车时心脏病发作车祸毙命。虽然十分可疑但并没有证据证明那是谋杀。而在我看到这次的悬赏后我就将它们联系在了一起，是有人在寻找并杀死和那场战争有关联的美国人。”
“对此我无可奉告，我要的可信的证据，告诉我他的名字和住址，我会去核查他到底有没有死。”
“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哦，虽然能调查到，但我对他的真实姓名并没有兴趣。相反我还将他给隐藏了起来。”
“你都做了什么？你不是说已杀了他吗？”
“当然没有，我的名字是Game Mage而不是Game Marauder。在他收到眼镜连接网络后，我就已经入侵了他的家庭网络，还包括他家中的秘密摄像头，我想那个是政府偷偷装来监视他的。而在进行final stage时，我就远程将预先就制作的影像和他进行的游戏同步，他看到的游戏画面以及游戏外的画面其实都是智能影像。说起来那些影像有很多不协调处，但在身体不能行动的情况下中他将一切都视为真实的了。嗯，可以说我是在根据他的回应来决定游戏的情节和结局。”
“你到底做了什么？”商人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我对他做了些惩罚，毕竟他作为玩家和普通人已经越界了。当时他遭受的弓箭伤是那件应力回馈衣的效果，和之前的游戏中的中弹效果相似，并不会伤害到他的性命。之后我就将晕倒的他唤醒，让他知道自己正被悬赏围猎，还叫他赶紧逃去我告诉他的安全屋中躲避，此外就是不要去相信政府特工和网络上的心理咨询师。现在就算是暗网的猎手，要再找到他恐怕也不会太容易了。暗网能吞噬一切，无论是生命还是人性，但也能用来隐藏一些东西。”
商人站起身来对着GM破口大骂，如果双方都是肉身而非虚拟形象，他绝对会扑上来掐死GM。
“你做这些又能获得什么好处？这样不仅无法拿到赏金，还会无谓牺牲掉自己的性命。你难道不怕我会派人干掉你，就像干掉那些军官一样。”
“我当然害怕危险，但你知道我是如何邀请到零号参与到我谎称的游戏测试的？我在邮件和他说要让世界重新接受电子游戏需要他们这些老玩家的支持，他随后主动回复我说想要就游戏的暴力要素进行审核建议，因为这是每一个热爱游戏的玩家的责任。从那时起我就有放弃赏金而去保护他的念头了，当然在后面的游戏世界中我还对他进行了多阶段的心理鉴定，而最终他是合格的玩家，是游戏世界中的一份子，是值得我冒着风险去保护的对象。当然我说的这些你恐怕是永远不会懂的。”
“你这个XX养的！我饶不了你，等我找到你之后，你会死得很惨，绝不会看起来像个意外。”
“来到这个聊天室后我就知道我被你手下的黑客盯上了，很快我也不得不逃亡，但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个世界是有着不屈服与金钱和暴力的人，我和我的伙伴就是那种人。”
“等下，让我来和他说话，你先退下吧。”
有一个声音喝止了商人继续发怒，是使用了翻译软件后特有的合成音，当然GM早猜到这个聊天室中有他无法看到也不会出现在聊天室名单中的隐身人。对方应该就是商人为之服务的大人物，毕竟商人只是一名暗网掮客。
“我可是很忙的，要赶紧去逃亡，只给你问三个问题的时间。”
“他值得你去保护吗，在他做出了那件事之后。他的举动已造成了十几万人的伤亡，改变了百万人的生活和命运。”
“虽然那场战争似乎是由他而起的，但我并不认为他就是战争罪人。他只是那场战争游戏中的一枚棋子，是军事狂人射出的一颗子弹，是人类愚蠢的战争游戏历史中的一个无名小卒。在这个时代就算没有了他，甚至哪怕没有了所有的士兵，战争仍然会照常发生。我没有权力审判他，我只是作为一个游戏玩家去保护我的伙伴。”
说到这里GM停顿了一阵，过了数秒后继续说了下去。
“这个世界有80亿人，但还是会有很多人找不到自己的栖身之所，这些人并不被社会规则所接纳。他……他们只能通过游戏来获得认同以及尊严了。”
“游戏玩家？所谓的游戏就是战争和杀戮的重现，喜欢游戏的都是疯子。我知道哪怕是现在都有千百万人在用游戏模拟斗争和厮杀。游戏不会带给人什么，你们在游戏中毫无意义地相互攻击，以各种能想到的残酷手段，用尽了各个时代的武器去宣泄自己的恶意。被游戏中的枪火所支配的你们将来都会成为恶魔的尖兵，会继续用玩游戏的方式来参与今后的战争。你所谓的游戏真的有意义吗？”
“我倒觉得战争是过火了的游戏呢。不只是战争，人类的各种社会行为都可能是通过游戏而发展来的。正因为游戏有乐趣和挑战性，人类才进化发展了配合及竞争并产生了相较于动物而言更加复杂的社会关系，毕竟我们是更会游乐的猿猴呢。而你提到的战争游戏并不是游戏的全部，也不能代表电子游戏，相比起FPS，我更加喜欢的是动脑的益智游戏呢。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推荐给你，不过你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的时间了。”
隐身人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发声。
“为什么你知道当时是在进行婚礼？你在游戏酒店里添加的文字是婚礼中才会出现的祝词，就连那个人都不知道当时在进行着婚礼。”
“我并不知道现场发生了些什么，那个婚礼是我用网上买到的游戏源码和素材将它还原到了游戏中。当然即使是和事实有很大出入，多少也能用来识别出他是否是真正的零号玩家。选择这个事件的原因是我觉得这样最能摧毁掉他的逃避心理，让他那个被战争摧残的破烂内心能重新面对曾经的残酷回忆。”
“那么只说是巧合呢，毕竟那个婚礼并不是在室内而是在露天大堂。那次的袭击伤害了我的家族和我最爱的人，那时我和他在那个乡下小镇去接受家族远亲的祝福。但最终迎来的却是魔鬼的地狱炽火，我最爱的人为了保护我而失去了容貌和健康。随后几年在病榻上的他一直劝我忘记仇恨，因为仇恨会让我的心变得和他受伤后的外表一样丑陋。在他去年去世后，我才意识到唯有复仇才是我一直想要做的，真正的我早已经在那场火雨中化作了恶魔。”
“我要离开了，你说过游戏毫无意义，但在我看来你所做的复仇才是那样，它只会带来更多的死亡、痛苦和悲伤。人类恐怕永远无法回避斗争和仇恨，但人们所追求的却一直都是快乐，勇气还有爱。我相信优秀的游戏是可以带给人这些的，正如艺术和体育一样。有机会我们一起玩游戏吧，以两个普通玩家的身份，再见了。”
GM的名字从聊天室名单中消失，只留下散落一地的甲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