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冬至了,正午的阳光懒洋洋地照着万物。
K城的冬天,有点厚颜无耻的意思,冬至不冬至能把我太阳怎样?该亮晃晃还是亮晃晃着,让骑车开车的人很不情愿地掏出太阳镜戴上。
下班的大潮中,学校门前的路堵得严严实实,家家盼娃归家的心情都换成了一辆辆守候在路口的车子,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人的表情,但车子悄无声息息紧紧凑凑地用一两秒的速度跟上,路上出现了一条轻巧挪移的“长蛇”。
西米裹紧羽绒服,立起帽子,戴上口罩,向固定的自行车位走去。
“妈妈,今天为什么吃饺子?”一个奶声奶气的传来。
“啊,饺子?对啊,饺子!”西米匆匆对手机说了几句,转身,迎着出来的大小孩子、熟悉的同事,进了校园。向右拐,上二楼。
醒目的班级牌旁,办公室的门紧闭着,走廊里飘出淡淡的肉菜香气。
开门的是熟悉的同事,身着短裤白毛衫的密斯T。清澈的眼神,干净的笑,时光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时候,她刚刚来到这所学校。名气和人一样凌厉,大家都觉得她有时候太过张扬。但西米喜欢她。
她是个敢于做自己的极有个性的老师。喜欢死磕自己,从一名体育老师做到了语文特级教师。这一点,西米太佩服了。
大大的办公室里,这里那里,放着铺着桌布的饺子,像一个个可爱的胖宝宝,规规矩矩地排着队。弯弯的饺子边,又像微笑的嘴角,迎接西米的到来。
中间学生课桌围着的地方,两个男老师一边拌凉菜,一边轻声说着话,这个放了吗。那个少放一些行不行。
一个是儿子已经上高中的父亲,一个是刚刚结婚的新郎倌。
婚姻真的很神奇,能把原本咋咋呼呼、大呼小叫的小伙子,变成温暖、细心、贤惠的大男人。
前面的忙碌准备早已云淡风轻,西米能感受到的,是用圆圆的白面皮,放进切得细软糯滑的饺子馅,包一个愣头愣脑的饺子立在饺子群里。随意地聊着天,桌子上的饺子宝宝越来越拥挤……
另几张桌凳上,小小的锅搁在方形的电磁炉上,水汽像音乐一样缓缓升起,把这个大房间变得热乎起来了。
本来,忙工作少了许多的闲聊,忙赶脚忘了等等内心的调皮,现在都一股脑儿地涌出来,在房间的空气里游来游去,一会儿留在包饺子的手上,一会儿停在笑得明显的鱼尾纹上,一会儿,悄悄溜进饱满、精到的小饺子里,顺着笊篱轻轻滑动的水的漩涡里......曾经冰冻的感觉一点点消失,似乎有什么被融化了。
时光一去不复返。
二十年前西米和其中几个同事都二三十岁左右,不记得,包过多少次冬至的饺子。
大家尽情地开玩笑,然后大呼小叫,生怕被别人遗忘。
现在,大家轻轻地说笑着,生怕吵醒了难得的安静。
岁月无情,人间有意。
西米和同事经过了几十年的人生,为人父母,教人成才,也经历过亲人故友的故去,从锋芒毕露的年轻男女,变得沉默,包容。
西米细看对面男同事的头上,有几十根刺眼的白头发。想到自己每天照镜子时恨不得能拔掉一个个短而粗的白发根,轻轻咽了口唾沫。
热腾腾的饺子,恨不能连盘子都嚼碎的凉菜,热络地招呼声,提醒吃饺子声,把这段时间的辛苦、劳累冲淡了。留下的只有无言的感动。
每个人也许都会遇到寂寥的冬天,幸运的是,在这个暖和的冬日,能遇到一群和你煮饺子的人,能遇到一个意料之外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