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第一场雪落时,正好是小雪那天。
午饭后,我带着外孙上床准备睡觉,往窗外一望,惊喜地发现,窗外飘起了雪花。我和外孙趴在窗前,让他看雪,教他说"下雪了”,教他说"雪花飘呀飘"。我还从窗外晾衣杆上拿了一点雪放在他的小手上,让他感受"雪凉凉的",雪在温暖的屋子里不一会儿就融化了,他好奇地看着小手上的雪化成了水,我教他说"雪化了"。
看了好一会儿雪,我才哄外孙睡下,我却因这场雪而心潮起伏。年年冬天盼雪,有雪的冬天才有了冬的韵致,有了冬的灵动。看到雪,也常常勾起一些刻骨铭心的回忆。
我刚上小学时,一个冬天的早晨,我醒来时屋内已大亮。一看我就知道上学迟到了,于是忙不迭地穿好衣服,走到堂屋看到正盛早饭的母亲,哭着怪她为何不早叫我。 如今,母亲当时说的什么我早已忘掉,只记得夜里下过一场大雪,映着院子里白白亮亮的。我没好气地推开母亲递给我的早饭,空着肚子,出了门,迈进了厚厚的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学校走去。记忆中,无论寒暑,母亲总是要"逼”我吃了早餐才去上学的,而这一次,因我的不懂事而例外。
小学五年级时,我们在学校上晚自习。冬夜,冷,静。那天下自习后,我们发现下雪了,雪花纷纷扬扬地飘到我们脸上,落到我们身上。同学们马上朝四面八方分散开来,朝自己家的方向奔去。往东走,就只剩下我跟玉娥俩人。而玉娥到家后,我还要独自走一条长长的胡同。远远地,从我家方向慢慢移过来一盏灯笼,灯笼的微光里,是母亲那瘦弱的身子。我不由得加快步伐,迎向母亲,迎向那束温暖的灯光。雪,一直在下,簌簌有声。我和母亲相偎着前行,灯影把我们娘俩儿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
上初中时,我在外村住校,每个星期回家带一次干粮。有个周末回家时,正逢下了一场大雪,真可谓天寒地冻。房檐下的冰凌又粗又长,地面上的雪厚厚的,树枝上的雪凇沉甸甸的。回学校前的那个晚上,母亲七拼八凑地给我缝了一副棉手套。灰色的布是旧的,里面的棉花一层新的一层旧的,但戴在手上是暖的。周日下午,我戴着母亲做的手套,背着母亲烙的干粮,踏着仍然厚厚的积雪,和同学结伴回学校去。
一个个冬天,一场场雪,冬天里的寒冷总伴着母亲带给我的温暖,也伴着雪花飘洒时的轻盈与美丽。
莫非母亲与冬天有约,与雪花有缘?母亲逝去的那个冬天,那场大雪带给我多少无助与苍凉!
2009年腊月二十八,夜里十一点三十五分,躺了21天的母亲,艰难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享年83岁。那场大雪是从二十七夜里开始下的。开始下得还小一些,后来越下越大,雪越积越厚。邻居的婶子大娘们,是踏着雪来与母亲送别的。哥哥们带母亲去近百里的地方火化时,汽车是压着雪去的,来回用了近6个小时。大年三十,上午,我们陪母亲灵柩去墓地,雪花还在飘。屋后的婶子踏着雪追到我们缓缓行进的灵车前,对我说:“闺女,别再哭了,哭坏了身子,再哭,你娘也不知道了。”是呀,纵泪水长流,雪路漫漫,母亲再也无法感知!说是瑞雪兆丰年,雪落了,年到了,可母亲却永远离开了我们。这,怎能不让我恸哭断肠!
时间一天天过去,当悲痛慢慢被琐事掩埋,当笑容重又回归,生活依旧在继续。但是,每当冬天雪花飘落时我就会想起母亲,每当想起母亲时就又飘起那一场场雪。那盈盈飞雪里,分明写着母亲劳碌勤俭的一生,分明带着母亲传递给我的温暖啊!这至纯至洁的雪啊,成了我一生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