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八岁那年,就像土地里碰触到春雨的种子开始苏醒般的,我觉得我在生活,在活。血管里的血液在静静地流淌。以前,我只是看得到它们,现在,我感觉得到它们。它们给我动力,给我活力,让我可以跑,可以动。像被谁施了咒一般的,我忘了那过去的七年。脑海一片空白,只有今天,我才觉得我是个生命,是个动体。可是明白真不是件好事,它会让你失去很多,比如快乐。在我明白我八岁了,在我明白我是个生命时,我必须承受这种'明白'带给我的痛。我要学会长大了,我要学会坚强了,我要清楚的知道,我已成孤儿。
失去双亲是悲痛的,但我的眼里没有泪,它们干涩疼痛,那眼珠上的一层薄膜好似就要破裂开来。
人们看着我,议论纷纷。
当时我还在外面同别的伙伴玩耍,姨妈跑来找,然后告诉我,我父母死了。我抬头盯着她,不知什么意思,出神了好一会儿,我说,哦,我们玩的正高兴呢,等会。姨妈一副不能相信的神色看着我,在感知我真的准备再玩会儿时,气急的她一把拎起我,不顾我的疼痛和呼喊硬生生地带回了家。我哭红了眼睛,因为疼。可在看到家里满满一屋子人时,我忘了疼痛引起的哭泣,傻在那,不知所措。姨妈揪过我,把我按跪在一处。我挣扎无效,抬起头,看见了两个大大的黑匣子。它们横在我的面前,我用手摸了摸,冰凉无比。
姨妈的手重重的打在我的后背上,我一个伧酿扑上前,撞在了其中的一个黑匣子的一角。我不喜欢这样。我转过头去狠狠地瞪住姨妈。姨妈挡在我可以逃开的方位,指着我,很大声地说,不,许,动。
我想了又想,我才刚满八岁,一米左右的个子,而姨妈三十多岁,一米七是有,处处占尽了优势。我低下头,不再动。心里恨级了姨妈。我讨厌这样。
空气中弥散满了悲伤的味,每个人的神色都被自己克制的不允许带一点儿笑意。有的人的眼睛里一直涌出泪水,有的人一边哭一边喊,像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我看着他们,觉得滑稽无比,不禁笑出了声来。
我看见所有人都盯着我,姨妈更是恶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这时,换我哭了。我站起身来想要离开,姨妈用劲抱住我,直到很长时间过去,屋里原本挤满的人慢慢少了下去,到最后姨妈也走了。我听到锁门声,她把我一个人锁在屋里,哦,不,还有两个大黑匣子。
这下静了,静的有些害怕。我的肚子告诉我它饿了好久了。妈妈,妈妈,我想要吃的,我的肚子饿了。我冲着其中一个黑匣子大声地哭喊着。他们说过,这里面有我的妈妈和爸爸。我等啊等,许久了,什么也没看见。我想妈妈可能睡着了,她太辛苦了。可是我饿了呀,我又转向旁边的一个黑匣子叫着爸爸,爸爸。他,也不理我。我想爸爸可能有了秘密怕被我发现。我气极了,我是真的饿了。理理我吧。静寂一片,什么动响都没有。
慢慢地,眼皮重了起来,我倚着他们沉沉地睡了去。
天还没亮,屋里又进来了一大群人。我睁开被他们吵醒的眼皮,看见姨妈站在一旁,不停的说着话。他们拿出绳子,捆绑再两个黑匣子身上。
'你们要干嘛!'
我跳了起来,指着他们。他们看向了我,没说话。姨妈走过来,紧紧地抱住我,没有很疼。他们抬起黑匣子向屋外走去。我挣脱开姨妈的手,追了过去,上前拉住其中一个人的衣角,'把我妈妈爸爸抬到哪里去,他们还没给我做饭呢,我饿了,我饿了,妈妈,我饿了',我委屈地哭出声来,不知所以。他们不理我,径自走了。姨妈一副'教育不得成'的样子过来拉住我跟在他们身后。我收住了哭闹,顺从了。
走了很久,来到一处无人家的小山坡,他们停了下来。只看见他们拿出锄头开始刨土,不一会儿,一个大窝窝出来了,很大很深,足以做家。我跳了下去,欢喜地拍着手,觉得好玩级了。上面的大人互相对看,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姨妈生气地冲我吼了吼,一个男人下来把我抱了上去。
他们把两个黑匣子平稳地放了下去,然后填上土,又堆起一个小山包。我显得开心级了,时不时拍手,时不时蹦跳。妈妈太辛苦了,这下可以好好休息了。想睡多久睡多久,不过睡好了要来告诉我,我来把你叫起来。爸爸带着他的秘密一起埋在了土包下面。爸爸,记得告诉我你的秘密,那一定很好玩。
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又叫了开来。我蹲在地上,哭出声响,'我饿了,姨妈,妈妈说她不再就找你',我可怜地望向姨妈,拉住 她的衣摆不松开。'姨妈,回去吧,我饿了'。我一直哭,一直哭,直到手里有了食物。吃饱后我就跑出去找小伙伴玩了。像平常一般,直到肚子饿了,再跑回家要吃的。
慢慢地,我极少出去玩耍了,总是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一坐就是许久。姨妈说把父母的房子卖了,我挡了又挡,最终留了下来。她偶尔过来看我,带点东西,任我自由生长。
今年,我15岁了。妈妈还是没有来告诉我让我去叫醒她。爸爸也更是始终不肯来告诉我他拥有的秘密。这麽久了,我都忘了,父母的样子。听说那个'山包'长满了青草,还有一颗结着小小果实的山楂树,都活的好好。
他们说,树苗,你怎么如此狠心?
我一脸无辜地望着他们,他门说,你该去那里看看的。我直视住他们的眼睛,'为什么要去'。他们瞅住我,许久,摇了摇头,走了。
我一直活的不好,什么都需要自己动手。
我一直活的不好,谁也不愿理我。
我一直活的不好,谁又在乎呢,大家都很忙。
决定离开时,天上下着微雨。我带着多年来省下的钱,和仅有的一套稍微好点的衣物,头也不回地走了。不过我想,谁也不曾注意到。
从未见识到村以外的地方,不知该怎么走,哪个方位是好?更没有想去的地方,只要离这远点就好。
我盯着那些提有行李的人,顺从他们的路。不知不觉,黎明替换黑夜,黑夜又挡住了光。一阵骚动,惊扰了睡意正浓的我,推推挤挤中,我下了车。
这里是哪儿?我问了问自己。
浙江,金华。我抬起头时,看见写着字的牌子。
从湖北到浙江,很多的喜悦占据心头。
我停在出站口不远处,思虑着接下来怎么办。这时,走过来一个人,不到三十岁的女人。真好看,我望着她暖暖的笑开来。她递给我一瓶水,喝来甜甜的。她开口了,'姑娘,一个人?'我只知道笑,她拉起我的手,我什么也不想地也跟着走,不拒绝。她带我去了一个很漂亮的地方,点了很多好吃的,任我吃。我狼吞虎咽,不敢慢。已经很久没有人陪我一起吃饭了,我喜欢这种感觉。
她说,叫我姐姐,好不好?
我乐意地直点头。
接下来,她带我去弄了弄头发,买了几件可好看的衣服,一直弄得我生变了样。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种陌生感。姐姐一定是个魔术师。在没遇见她之前,我从没想过我是好看的。幸好我离开了那个地方,此刻,我万分庆幸。
她说,我好吗?
我重重的点点头。
她好似很开心,摸了摸我的脑袋,又拉住我的手,出了门。走了很久,来到一个大房子前,那房子可十足的漂亮。她按了按门铃,一会儿,来了个妇女把门打开了。她一直牵着我,走了进去。里面坐着一个男人,四十多岁,微胖的身体,不怎么好看的相貌。姐姐却很客气地,一直笑容满满地望向男人。跟他不停地说着话。男人一直盯着我,让我心里怵怵地,也不知所措。
男人拿出很多钱来给了姐姐,姐姐笑的有些夸张,我也跟着笑。又坐了一会儿,姐姐冲着我说,树苗乖,姐姐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你要听叔叔的话。姐姐递给我一个苹果,我乖乖地答应了。
姐姐走后,男人拉近我,递给我很多好吃的,他抱起我。父亲也曾这样抱着我。这样想起时,我更开心了,自个儿抱住了他。他显得有些开心,直到他说该吃饭了,我们站了起来。吃过饭后,给我们开门的那个妇女也走了,姐姐还没回来。
我问他,我姐姐呢?
他说,姐姐有事,等会就回,我带你去洗澡吧。
进了房间,他帮我放好水,就出去了。我脱去衣物,看着漂亮的房间欢喜不已。水池的温度也正好。我沉溺其中。突然,一声开门声传来,那个男人,一丝不挂的站在我的面前。他蹲下来,触摸着我。我奇怪地看着他。他说'洗好了吗',我点点头,他抱起我,把我湿漉漉的身子放在一张大床上。他俯身下来,抱住我,停了一会,便开始疯狂地亲吻。手顺着我的身子,掠过我的胸前,一直往下,突然停住了,他的手从下面伸入,看我没反应,他停了下来。拿来油摸在我的身体上,重重的压了下来。一阵疼痛,他不管不顾,一直重复,直到后来都模糊了。
醒来,他已离开。我穿好衣服想离开,发现门紧锁着,怎么也不开。
中午,他回来了,手里拿着很多袋子。他强行褪去我身上的衣物,给我穿他袋子里的他买回的漂亮衣服。
就这样,每天关在那个房里。三个月后,他说,你走吧。
我什么也没带地快跑了出来。出来后才发现,我不知道该去哪儿。在路上站了许久,直到大雨亲临,淋透了它们下面的我。
世界怎会这般凶险?
勉强找到一个住处,极其简陋,可是房租着实便宜,我住了下来。
每天早上总要有很久的路来到一个早餐店吃早饭,然后再转几个弯回到住处。隔着住房不远有一对老人。以捡适废品为生。我们差不多每天都会碰面,经过他们时,我会停下来,等他们走了很远后再离开。时间久了,也会说话。
他们说,娃儿,没读书吗?
我笑笑,点了点头。
他们说,娃儿,你和谁在外?
我一个人。
他们不再笑,盯着我看,老婆婆突然一把抱住我,我能明显感觉到她身体上情绪的波动。
她说,娃儿,有事来找我们,有话也可以找我门说。
她说,我们拉有三儿一女,现在孩子长大了,我们老了,觉得我们是拖累,我们老两口在外也没啥子亲人,你如果愿意,就来找我们。
我重重的点点头,只觉心酸一片,泪垮拉不受管制。
不多久,我便捉襟见肘了。被逼无奈只能去找工作。找了好久都不成,正不知该怎么办呢,来了个少年,不到二十的样子,花样的容颜,好看级了。他站在我的身旁,看向我。
'需要什么?'
'工作。'
'工作干什么?'
'活。'
'我有份工作,待遇二千。'
'可以给我吗?'
'可以,你信我吗?'
'信'
'这麽容易?'
'因为愿意相信。'
他不在说话,真的带我去了个地方,冷清之极。
'酒吧,只有晚上才忙。'
'好。'
我就这样有了工作。每天下午六点上班,凌晨三点下班。端盘,打杂。半年后,我也开始陪酒,只陪酒就好,工资多了不少。
那个少年是这里的常客,奇怪的是从不见他给钱。这里也有陪客人出去的小姐,酒吧的管理人里有个大姐也常常劝我,'那样可以赚更多'。
可是我要那麽多钱干什么呢?我奇怪的望向她。
她在听到我这样说后,眼里布满惊讶,站了站就走开了。
每个月给老人五百,房租三百,吃饭用掉一千左右,还有衣服用一些,倒还可以留下好几百。
男孩经常来,却再也没来跟我说过话。
一天,我快下班了。他站在酒吧外面,拦住我,能陪陪我吗?他说这句话时,头放的低低的,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我吓了一跳,还是跟他身后走了。
他买了很多酒,自顾自喝起来。我盯着他,看着有泪水样的珠子穿过他的脸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这样想着。
到他喝醉,我们还是一句话也没说。我把他带到我的住处,任他沉睡。
天已经很亮了,他还没醒,我困得不行,坐在椅子上等他。直到我去上班,他也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回到家,已经快四点了,家里灯亮着,推开门,他还躺着,只是眼睛睁开了。
'回来了?'
'嗯。'
'累吗?'
'挺好。'
'你陪客吗?'
'只喝酒。'
'那我呢?'
'可以。'
'过来。'
我听话地走过去,他拉住我,只是抱抱,让了位置给我躺下去。早上醒来,他已买好了吃的东西。'饿吗?起来吃点。'我摇了摇头,他不再说话,自个吃了起来,吃完早饭,他就走了。
两个老人总是会故意经过我的屋子,留给我各种好吃的。
这年,他们都满了七十。
奶奶身体一向不好,这天更厉害了。需要很多钱。
我同意了陪客出门。奶奶也慢慢地好了起来。我可再也退不出来了。
这些客人中,有已婚的,有定了婚的,单身的,丑的,好看的,各种人,都有。有的急不可待,有的极具情调,有的粗暴,有的柔情。
只有一个男人,三十五岁,离婚,长相温和。他问我的名字。'树苗'。'挺好听的'。我不再言语,也不笑,只是乖乖的脱去衣服等他。他每次来,都会刻意点我。'需要我养吗?''不需要''哦',他大笑起来,有些丑恶。'如果我说爱你呢?'爱,是什么?这个吗?我指了指彼此光着的身子。'也不全是,还有思维和心,不全是身体的'。'哦,很难懂的样子'。
二十岁生日这天,他把我带了出去,去了他的家,第一次。里面有他早早买好的蛋糕和他烧好的菜,摆在桌子上。还有花。玫瑰,粉红。他说,粉色配你极好。我看着他,有些晕炫。
'嫁我可好?'
'不好!'
'哈哈,那我们吃饭吧。'
他说,爱就是自己觉得幸福就好。
很久没有生病的我,一病竟是一月之久。他把我带到他的住处,擅自辞去了我的工作。
一会儿睡一会儿醒,朦朦胧胧,好似回到了小时候。那个远远的山村。
醒来,他正沉睡再床沿,我摸了摸他的头发,他惊醒过来,看到我醒了,笑的像个孩子。
'娶我可好?'他说,满脸似少女的羞涩。
我笑得满面生花。
结婚这天,我把两老接了过来,从此,我们四人,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