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再次见到华息的时候,少年正在门前的一棵槐花树下,身负长剑,一瞥一眼皆是风华......
那年他被先生引荐到她父亲门下,透过门扉,少年一派儒雅,眉目俊朗。
年少的她,跟随父兄早已征战多年,不善言辞,却一眼,就为他沦陷。
原本想引得少年多看一眼,一次次地换来的却是少年的不耐与厌恶。
那日,赶走了府里洗衣的丫头,故意出现在他日日路过的河边,只为见他,让他知晓自己也会浣纱洗衣,做小女儿会做的针线女红,自然是个宜室宜家的姑娘情态。
远远见他走来,白衣风雅,如水墨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一般,举手投足间不沾染一丝烟火气息,不觉失了神。
少年见了她却是一脸烦躁,微微蹙起的眉心终是未忍住,一声呵斥打断了她手上的事情。
“堂堂将军小姐竟也如此任性,可知这般,有多少府里的丫头要花更多时候和精力完成这些事情!怀安,你真让我失望。”
那是他第一次对她说那般重的话。
怀安望着他走开,张了张口,可是喉咙仿佛有一块铁锈,说什么呢?说其实我是姑娘,我也会柔弱难过,贤良淑德,又或者是痴痴缠缠……
不,这些都不是,说什么都不是她,甚至于,她也不知道自己做这些是为了证明什么,她只知道,直到那个人不见,直到感觉面颊上有湿意,她才回过神来。
一触手,一手的冰凉……
终究没有精力再去继续追逐他。那日,天子一旨,奔赴战场,一去不知何时归。怀安跪在将军府冰凉的地上,父亲沉沉的目光看过来时,她只能将自己紧紧地蜷缩在地面上,跟着父亲接下那一道圣旨。终究无缘,华息,如此,我们便永别吧,再也不要想,不要见……
她还记得出城那日,金色的光芒从乌云里直直照射下来,百官皆说是吉兆,可是生硬冰冷的铠甲带给她的是无尽的悲哀。二十万大军里,每个人都被所谓的吉兆感染,满脸欢喜,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破敌军,卫家国!”
一声声,像是在告诉自己,又像是告诉别人。
一去三载,父亲伤重去世,她也成为了威名赫赫的将军,兄长手握重兵,直逼皇城。
兄长反了,带着她,重回故里。
中秋,随兄长回皇城,举行登基大典。那是她这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场景。她后来常常想,若是当时没有那般冲动,余生会不会好过一些,只不过,只是那时已经顾不得再多……
少年已有了成年男子的身量与面目,更加地锋芒毕露,让人移不开眼。他拿着长剑堵在皇城之下,身后百人皆是一脸肃杀。
他只说了一句话:“怀安,我不愿一生都臣服于他人脚下,你跟我走吧!”
只因他这一句话,她便带着二十万大军和他退出皇城,自立为王,与兄长对峙。
后来,她换下一身武装,学着小女儿的娇柔,为他针线女红,为他洗手作羹汤……
一晃,就过了五载。
他从未说过喜欢她,也未说过娶她,只道:“待我们回皇城那日,定让你见遍满城繁花。”
其实有没有回皇城对她来说不重要,她也不要那满城繁花,她只想和他携手一生。
那日,她坐在房里为他做衣裳,一口腥甜从口里涌上时,她竟觉眼前天旋地转,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她想,华息,我们没有来日方长了。
不久之后,她兄长那边传来战报,他终是要和华息决战。
她不动声色,悄悄给兄长回了消息,又让身边侍女去唤华息过来。
不多时,他着一身素色衣袍而来,她靠在门口,恍惚间竟又想起他那年拜入父亲门下的风姿,风月皎皎,眉目如画。
这些年,他们如这般静坐的时候不多,他忙于政事,偶尔过来和她共进膳食,也是食毕便走。他身边除了我再没有其他女子,这样,好似也不觉得有何不公。
只是如今,又有何计较的意义。
她顿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终是开了口。
“华息,你……你对我可有一丝情意?”
“自是有的,怎的说这个?”他眉目含笑,递过来一杯茶。
听他如此说,她心中更是有了底气,索性一口气说了出来。
“那你可愿娶我?就是此刻。”
他低头思索了一番,复又抬头说“怀安,眼下战事吃紧,我怕是不能如此,待他日……”
“不必了,今日是我冲动,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未待他说完,我便打断了他。
知他有这番心意,她心中仍是欢喜的。
决战那日,她让人在他的茶盏中下了药,穿上当年的盔甲,戴上面具,对众人谎称华息受了风寒。
战火连天,尸横遍野。
她早知这次不能活着回去,却不知已无力到连缨枪都提不起来。兄长挑开她的面具时,竟直直从马上摔了下来。
远远见着兄长飞奔下马,将她从马蹄下救了出来。这次,再也不能如当年那般和他打完仗相约草垛下,偷偷拿父亲的烈酒醉到天明。只能固执地对他说“兄长保重,且放华息一命,你们再也不要开战了,退兵可好?”
兄长哭成了泪人,我终是听到他说“好。”
华息,终究,再见了……
后来,据华息的近侍说,那日怀安代他上战场,且死于万人之中时,平日里总是风轻云淡,那般风光霁月的人,终是失了形象,飞奔到她身边,似是魔怔了,一遍又一遍地说“我娶你,现在就娶你,你起来……”
再后来,怀安将军的兄长一统天下,而曾经那个风清如月的公子华息却是再无踪迹可寻。
终是,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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