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知是梦何须醒

一 

2009年12月25日,在苏州的小县城,还没有浓烈的圣诞气氛。

4点多,下了火车,路上不敢睡,又累又困又冷。晓晓拉着一个行李箱,挎着包,戴着大红色的围巾在候车室等天亮。

坐了6个小时的火车,毫不顾忌的勇气一下子漏了气,整个人昏昏的,但又兴奋,心扑通扑通的。

人生地不熟的,只为了见他一面,多勇敢啊。

见到他第一句话说什么,“恩,好久不见?”

坐在候车室的凳子上,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开始演练,对话、语速、神情、手势……,一遍又一遍,试着排练每一个细节,缓解心中的紧张不安,可他的回应怎么也想不好。

朦朦胧胧中,有一团白气,笼罩着他,似乎看的到,但手一伸,空的。晓晓看碰不到,有些急,擦了擦眼,再看,他就就站那,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长长的,一直到小腿,驼色半高领毛衣,羊毛的细软仿佛摸得到。

定住神,晓晓超这那团雾气走去,脚微微打颤,他对着自己笑,像胡歌的眼睛一样,弯弯的有点甜,特别迷人。

外面的雾气还在,晕黄的灯光,一圈一圈的散下来,和他一点也不搭,有种诡异的美,像古代日本浮世绘中的意境。

渐渐地,他笑开始放大,眼睛弧度越来越大,向过度拉弯的弓箭弦,眉毛细看那么浓,似两条黑墨挂着,他整个人都不动,看着晓晓,晓晓被蛊惑般,控制不住双腿,一步步沉重地向他走,手心的汗越来越来多,有点黏,心底在打鼓,咚咚咚的响,可腿还在向前。

这时,一辆红色车子撞了过来,车子十分奇异,是醒目的血红,有油漆的浓稠,清晰的刺激着眼神经。

晓晓越来越害怕啊,吓了一身冷汗,手心都是汗,大叫了一声,猛的身子一顿,醒了。

竟然睡着了?刚才那是梦?怎么回做这么奇怪的梦?

去洗手间用水拍拍脸,望着镜子里的微微发烧的脸,对这次冲动莫名有些后怕,刚才乱起八遭梦是什么鬼,算了,不要瞎想,天还没亮,不能吓唬自己。

哎,叹了口气,突然想,要不回去?跑了那么远,千里迢迢,只是为了在圣诞节看到他嘛,这么做真的值得嘛?不说见到了如何,怎么见面都是个问题,晓晓打起了退堂鼓。

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失望,太情绪化了,这都快到他家门口,自嘲地瘪了下嘴,“都怪刚才那么梦境,一定是,,来都来了,不要怂!”晓晓抬头,对着还隐约还在的月亮给自己打气到。

出了火车站,快6点多了,拦到一俩出租车,报了地址。晓晓还是忍不住想刚才那个梦,骇人奇怪的场景总觉得怪怪的,怎么会突然睡着呢。窗外的白杨树一排一排的向后仰,进了城区,杂草越来越少,商家陆续开门了,热腾腾的豆浆包子香味肆意飘着,天一点一点亮了。

根据他微博跑步的定位和从他朋友那套出的位置,就是这了,他早上会来这喝咖啡,找了张靠窗的位子,点了杯港式鸳鸯,坐着,守株待兔。

时间这条河,一点一点的流淌,从没停止过,两年的时光了,没有齐天大圣的定身术,他会走,会跑,会向前。见到我会怎样呢?我又该说什么呢?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放飞大脑。

两年了,会不会都变了,他看到我会惊喜嘛,惊讶?还是其他?思绪越飘越远,远方的故事接踵而至,恍惚间,在喝到第三杯奶茶时,他出现了,像电流划过般,一瞬间,所以的细胞都苏醒。

这个念念不忘的人啊,我终于要见到你了。

黑色的长款修身羽绒服,一双牛津皮鞋,日系的微卷头发,整个人还是那么帅气,挂着圣诞的欢乐的墨绿色围巾,他一点一点的走过来,越来越近。晓晓的心一点一点的复苏,怦怦跳动。

推开门,点了早餐,转身,迈开步找了位置,走了过来,不急不缓,瞬时,四目相对,他的瞳孔一下子放大,淡淡琥珀色的眼眸满是惊讶。晓晓安静的低头搅动着杯中勺子,在低头的瞬间,摆好表情,向演练无数次的那样,换换抬头,对上他满是错愕的脸,微笑。

“好久不见,真巧,在这遇见了。”她的表情一定完美,带着同样的小惊讶,与久别重逢后的欣喜。

他不客气的直接坐下,刚刚的疑惑瞬时转为平静,平淡无比的说“恩,你怎么在这?”,不咸不淡,满不在乎。

晓晓注视着他的脸,一只手在桌下搓着衣角,偷偷瞥了他一眼,五官比以前更深刻了,却满是不屑,平淡的想揍他一顿。

晓晓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气与委屈,喝了小口咖啡,咽下不应该的情绪,学他平淡无所谓的语气回讽道,“来玩啊,真巧,恩,”

气氛瞬间就低沉了,两个人都沉默了,晓晓一肚子话,张不了口,扭头看窗外,暗自急火。他一句话也不说,低头玩手机,喝咖啡。

晓晓的这第四杯鸳鸯咖啡,一圈一圈的涟漪,加了奶的咖啡色,香醇诱滑,却越发看着生厌。

想说什么,努力说点什么啊,不能白来啊!恩,开口开口,不要再装冷淡了!终于,恍若一个世纪般”Merry  Christmas!”,两人竟同时开了口,同样的祝福。

许是欣喜这样的默契,他竟然笑了,冷着的脸一下子暖了,像胡歌一样弯弯的眼睛,灿烂无比,晓晓一下子看楞了,呆呆望着他,走神了。

晓晓鼻子突然就酸了,泪一滴啪的一声砸到了桌子,一下子,晓晓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尴尬,忙低头擦眼泪。也许积压的情绪太多,也许终于见到他,他的祝福,整个人都决堤了,眼泪止不住,不停的流,晓晓完全控制不住,只能,一边道歉,一边低头找纸巾擦,狼狈不堪。

可他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没出声,没说话,泪眼婆娑微微侧着着了他一眼,他笔直的坐在对面,表情凝重,嘴唇紧闭,冷冷的,在玩手机,玩手机!

心剧烈的疼起来,所有的坚持、勇气、一下子没了,不远万里而来的委屈,骄傲的自尊被狠狠地踩下,想起梦里一次次的相遇,逗留,玩闹,却从不敢打扰,困扰了太久,挣扎纠缠,一个人的独自纠缠,一根线,胡乱缠绕,理不出,又舍不得拿出亮岑岑剪刀。换来的结果不过如此,自作多情的可悲的女人。

真是可以了!他连基本的安慰都没有,晓晓从未觉得如此不堪过,拎起行李,起身,逃跑般的朝外跑开,一路奔跑,泪水哽咽在喉咙,咸酸,说不出话来。找到一处无人处,放生大哭!

苏州,这个江南地带,竟然飘雪了,真是应景啊!冷眼看着街道上兴奋的行人,而自己,形影单只,他的无动于衷,毫不在乎,冷若冰霜的态度,真是自作多情啊。晓晓心在滴血,找了家宾馆,太累了,太疲倦了,一边哭,一边睡去了。

醒来后,已是下午3点多,晓晓还沉浸在悲伤中,漫无目的的瞎逛,前路漫漫,却不知道去哪,难道要现在就搭上回去的火车?走着走着,又回到了那家奶茶店,定在那,驻足,良久。

冷的风白的街,从头至尾都还是自己一个人,强撑了许久,也该放弃了。恩,很好,圣诞开始,圣诞彻底结束,多好,多好。

他就坐在对面,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慌张,流泪流进了心底,一抽一抽的,生疼,没动僵住了笔直的坐着,实在不知如何事好,拿出手机,越点越烦,脸上越来越冷,看着周围的人八卦的看向这里,他又一次不知如何是好,烦躁不安。

他看着她哭红的眼,看着自己眼神越发冷淡,自嘲一般,越来越凉,然后,拉着行李夺门而去。

两年前,她幼稚的提出分手,理由性格不和,苦苦哀求,苦求,她坚决如铁,只说不爱,不,从未爱过。他渐渐沉默,愤怒不甘,在她宿舍楼前苦等了一夜,他只是想和她见面好好说说,哪有分手,在半夜用一个qq消息的?骄傲如他,怎能被如此对待?

一夜,她都没探出头,一夜,他抽光了两盒烟。天将明,他告诉自己,再等一个时辰,他就最后再等一个时辰,5点、6点、7点,她还是没下来。

罢了罢了,都已如此,何必再苦守?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勉强也没有结果。

一周烂醉如泥,忍住没去打扰她,他终于还是接受了,接受了这个铁石心肠的女子,带着一身的内伤的平静回到了家乡,新工作,新环境,新人物,一切都会新开始。

姐姐还是看出他开心,安排了相亲,强烈郑重的要他试试去,礼貌起见,他如约去了。对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说是第一次来相亲,没玩过,兴奋,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说了许久。没有任何套路,不问年龄工作年薪,只是天南地北,胡扯吹牛,他知道,她对自己没什么意思,正好,他也是,一拍即和,两人扯的更欢了。

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吧,没有她,生活依然继续。

只是午夜梦回,偶尔还是会想起她,大概,只是想要个确切的理由吧。性格不和,不爱了,从来没喜欢过,这些话语一次一次地猛地出现在脑海里。

在夜里他偶尔会想,两人会不会再次相遇,不过只是幻想吧,他知道,他是她的初恋,没有丝毫恋爱经验的她总是笨拙的嫌弃他,说生命中突然出现了个人,好不习惯,感觉怪怪的。

他最终还是没让她习惯了,就分开了。可这不是自己的错。

24号半夜醒来,月色如水,倒杯水喝,猛地看到窗户上自己的倒影,突然有些陌生。

今天,圣诞早上,依然去了每周都去的这家咖啡店,推门时,竟然看到了那条红围巾,大红大红的,一眼看到,见他过来,她傻傻的站起来,满脸地紧张,假装镇定,还说巧遇,来旅游。这么假的话,也亏她能想到,然后毫无预兆的哭,心里竟然有一丝丝的快感,然后漫天的内疚。可也不知该为什么内疚。

她哭的让人心烦意乱,他害怕,不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可期待了太久的东西,都已经选择遗忘了,这时又突然出现?不负责任的离开,不负责任的出现,果真是她。

叹了口气,看着跑出去的晓晓,只是莫名疲倦烦躁,继续喝着咖啡,想着往事,等出来时,发现外面已经飘雪了。脑子里突然跳出那条红围巾,火红火红的,衬的她的皮肤白如雪。

雪越来越大,渐渐地染了一片白色,空气变静了,清冷的气味,江南的行人,为这场雪欣喜着,眉梢上带着雪,带着喜,古语说,瑞雪兆丰年,这是个号开始,还是一个完整的句号?

生活在向前,回到扬州后,很少提起她,很少想起她,克制是一个男人该有的品质,他该学会。一场雪,一个人,回忆在瞬间全跑回来,瞬间把他压垮。

三  归去

车子不快不慢的开着,路上很清冷,冷冽的白,光秃灰棕色的枝丫,一排排地向后移,眼睛有点花,闭眼,躺着,那些画面一幅幅的印在脑海里,也是这天,他穿着我陪他买的军绿色羽绒服,捧着花,笑起来的眼睛像胡歌一样,弯弯的说,我想牵着你的手,一直牵着,牵到老。

忘不掉那时候的心跳,从未有过的悸动,慌乱的幸福,她不敢去接,傻傻的楞在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他嘴角的弧线一点一点的回缩,看到他眼里的慌乱,用力的握着晓晓的手,连说三个 我,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手越来越紧,拥她入怀。她在他宽广温暖的怀抱里,笑面如花。

美好的一点点逝去,只剩下圣诞飘零的雪。

从苏州回来,晓晓,彻底死心了。很好,该结束了。

回来时,妈妈正在做饭,夕阳照射在家里的移动门上,晓晓又有些恍惚,看着夕阳一点的落下,吃了晚饭,突然发现,妈妈都没发现自己出去了,自己惊天动地,他人毫不知情。真是有些可悲呢

77777号,时间到了,快走吧,晓晓看着自己越来越轻,脱离了肉体。

两个小鬼围着她绕了一圈,拍了她的脑袋,翻江倒海般,插入了所有的记忆,看到了自己丧身在红色骚包宝马车下,鲜血直流,肠断惨死。

葬礼上,亲人声嘶力竭,泪如泉涌,他也来了,一身黑,肃穆悲痛,恸哭然后祈祷,他送了一个花圈,火红的玫瑰,妈妈看着他,只是叹息。

最最悲哀的是不是,死后才幡然,原来自己还是爱的。

在人间飘了一个多月,终于,两个鬼差,寻到了她,入了地狱,领了个标着7777777的铭牌。地狱没想象中可拍,阿鼻地狱,烈火亨油,酷刑鞭笞,都还不曾见到。就一天一天的等着被叫上号码牌,去奈何桥喝孟婆汤。

等待的日子太无聊,只好想他,趁还有记忆,不断的想他,也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终于有了骚动,一个头上长角的白脸长蛇鬼走来,拿了竹筒,笑盈盈的看着她,让她抽签。晓晓,毛骨悚然,不敢不从。

签上写着:梦里相逢人不见,若知是梦何须醒

那鬼差看了看,沉稳的低音传来,恭喜你了777777号,上方有令,你可重返人间2天,了你心心念念之事,你的记忆止于24号之前,2日后,再归来。

这个是什么?晓晓还没来的及问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一身巨响,她就摊在自己床上了。慌忙在手上写下,去见他。

脑袋翁的一声,24号之后的记忆抹除了。

于是,回到了24号的自己,和往常一样,继续看剧,懒散的摊在床上,但也不知为何,强烈的想去找他,看着手写写的“去找他”,莫名的流泪,很是怪异,或者还是想念,既然这么邪门就还是去吧,买了张火车票,踏上了路程。

再次见到他,那个咖啡店,莫名止不住的眼泪,不光是为他流,也是为自己而留吧,他没有追出来,没有一个拥抱,一个问候,虽然,即使做出了改变,她一样在26日后死去。

以为做些什么就会有改变,但命运,早在你动的那一刻,已全然知晓。珍惜不珍惜,都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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