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

我是泽,是这座城市一名声名显赫的生物学家。我从小就以“别人家的孩子”这个称号茁壮成长,自带天才光环,16岁参加高考,意气风发走出考场的我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号称最冷门最难学的生物学,迎来了本硕博8年连读,这怎么可能是我的极限呢,26岁时凭借一项最新研发的生物分子微克隆技术的发表,我成为了这所百年老校最年轻的博士后,虽然发表声明上说的是导师为主,我为辅,但是只有我和导师两个人知道我才是核心的一方。

只是这项技术还处于萌芽状态,极度不稳定,社会舆论还不能认可这项技术,觉得反人类,由导师那长年积累的威名才更具备影响力,才能把舆论的影响降到最低,这也是对我的一种保护,待技术完善的那一天才是我威名远扬的开端。你以为我想不到技术成果被窃取这一说法吗,对于我而言,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导师就是我家老头子,不然像我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大帅哥会选择这个冷门的生物学吗?还不是被逼的,我内心是无比向往被女生包围的学院,在那种学术氛围里,我才会茁壮成长,每天早上起来都会笑醒。

开个玩笑而已,我怎么可能是那种肤浅的人呢,我是真的喜欢生物学,励志成为生物学家的男人,虽然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说老头子的基因起了决定性的影响作用。并且我也不是花心男,活在被女生包围的生活想一想就好了,我早就有喜欢的女孩了,应该是说我一直都有个小尾巴。

芯儿是我一生的挚爱,青梅竹马,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像我这样的男人就是这么的专心致志。芯儿他爸也是老头子的得意门生,我的大师兄,不过他没有走研发这一行,研究生毕业以后就和几个兄弟合伙开了家生物制药公司,这万恶的资本主义。老头子每次喝醉酒的时候都在惋惜芯儿她爸放弃最神圣庄严的研发,揠苗助长的走向了万恶的资本主义怀抱,说芯儿她爸是他这一生中最得意的门生,看来他是真的喝得不省人事了,我这么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天才站在他面前,他居然说我不如芯儿她爸,真的是把酒当马尿灌。

我最让老头子得意的一件事,不是我的少年天才之名,也不是我的英俊潇洒,而是我把芯儿这个小尾巴牢牢抓在手上,泽哥哥叫她往东,芯儿不敢往西。每次老头子吹胡子瞪眼睛一脸怨气的说道:“当初我百般劝阻他,真的是嗓子都说哑了,他还是不肯回头,要去搞他那个破公司,现在好了,遭报应了吧,你不肯听我的,你女儿却逃不出我儿子的手掌心,哼,跟我斗。”说是这样说,其实老头子是真的心疼芯儿,仿佛我这个儿子是捡来的,芯儿才是他的亲生女儿。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玩过家家,我没有和芯儿演夫妻俩,和一个新搬来的萌妹子演的,总是和芯儿演多没意思,老夫老妻都腻了,总要换换口味嘛。芯儿还可是不依,眼泪巴巴的跑去老头子那里告状,老头子大发雷霆,要我跪了一晚上的搓衣板,连饭都都赏我一口,我那亲娘呀都不忍心看下去了,奈何老头子一家之主的气势积威已久,谁都不敢劝。现在想起来还是记忆尤新,仿佛就发生在昨日,这也是我唯一一次受罚,那次把芯儿也给吓着了,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找老头子告过状,格外听我的话。用老头子原话说就是:“芯儿是妹妹,你是哥哥,不管在哪里你都要保护她,你是男子汉,我们男人只要还能够站着就要顶住压力不能让她们女人受委屈。今天你怨我不该罚你,觉得自己没有错,那也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是我们男人的对话。”芯儿早就是街坊邻居口中,我们家的小童养媳。芯儿待在我们家的时间远远超过在她爸在,芯儿的父亲一直忙于生意,无法照顾到她,她的母亲在她出生的时候难产身亡,年幼时候由姥姥照顾长大,姥姥老去以后,就由她爸把她托付在我家。除了幼儿园我们不是一起上的,小学我们就是一起在老头子教书所在大学的附小读书,每天一起上学放学。

其实相比老头子,我更喜欢芯儿她爸,因为他每次来都会给芯儿买很多好吃的,给我买很多玩具,我房间里的那一套变形金刚就是芯儿她爸送的。老头子是从来不会给我买这些,在他看来我就是不学无术,他真是太迂腐了,肯定没有英雄梦,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他计较。老头子对芯儿是真的好得无话可说,他这么个迂腐的老头,居然还跑去给芯儿买芭比娃娃,每次想起他拿着给芯儿买的芭比娃娃那滑稽的样子,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其实芯儿并不聪明,当然是和我进行比较,在我这耀眼的光辉下,她显得格外的黯淡,除了她的颜值,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上帝是公平的,给予芯儿祸国殃民的美貌时,削弱了她的智慧。当然我是例外,像我这样聪明不绝顶,有着一头茂密旺盛的黑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人,那可真是天妒英才,俗称有大气运加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所以在我高中的时候就和芯儿拉开了距离,我跳级参加高考,16岁就在老头子的淫威下,报取老头子所在大学的生物学。芯儿按部就班的继续学业,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也想像青春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一样,陪伴着我的芯儿,一同参加高考,考取同一所大学,待老时回忆,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只是被老头子这样赶鸭子上架,我也很无奈,他义正言辞的告诉,要我按照他的规划走,把我培养成他的接班人,待他退休在家颐养天年时,我能够不辱没他的名声,我俗称老头子的关门弟子。你以为本硕博8年连读是很好的经历,其实这是对我的一种折磨,我的大学生活一点都不美好,一直持续在实验室和野外中反反复复,我寝室的室友我都没见过,在老头子的特权下,我不用住学校宿舍,还是住在家里,还可以芯儿依依我我。可事实就是我睡在实验室里的时间远远超过家里,每次老头子回家,我都是眼巴巴的看着他,想要一起回家,可事实就是我和师兄们没日没夜的奔走在实验室和野外。

我好想告诉老头子,你这是在虐待童工,我还在发育长身体啊。这8年真是我身心疲惫的8年,我和芯儿都是聚少离多,芯儿在两年后也是义无反顾的选择这所学校,只不过她选择的是护理系,白衣天使啊。我一直都在想,我的芯儿没有她的泽哥哥保护,会不会被大灰狼给吃了。时间证明了,老头子还是有远见,提前就把芯儿收买住了,芯儿永远是我的芯儿,她只属于我一个人。

8年的时间在老头子的疯狂军训下,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在生物学方面已经小有成就,看来我天生就适合做这个,不不不,应该这么说,像我这样的天才做什么都能做好。你不把自己逼入绝望,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是无穷无尽的,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老头子的不尽人意的鞭策让我用短短的8年时间走完别人可能要花数十年甚至二十年才能走完的路。

28岁的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人生赢家,这年我留校任教,被母校聘任为副教授,走上了老头子的老路,成为母校生物学领域青年一代的领军人,什么骨干力量,什么中流砥柱说的就是在下。当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我和芯儿成婚了,芯儿等了我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开花结果的那一天,从此以后携子之手,与之同老。

我真是事业爱情双丰收,成为了人生赢家。芯儿她爸爸送了一套大公寓当做我们的新婚礼物,这万恶的资本主义真是阔气,老头子就显得寒酸多了,像他这样迂腐的人,不懂得变通,只晓得把一生的时间精力奉献在他的生物学上,临到老还要逼着他的儿子走他的老路,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无奈。对于而言真是苦尽甘来,苦修正式结束,从此有了自己的小家,可以和芯儿共筑我们的爱巢,不再受老头子的压迫,夫妻双双把家还,这就是幸福的味道吧。

我本以为28岁的我从此以后是幸福的开端,可没想到的是,命运总是在你措不及防的时候和你开了个玩笑。2年前我的关于生物分子微克隆技术还是没有抵过舆论,选择对于该项技术停止研发,进行技术封存保留,这是对人类繁衍发展的一种保护,以社会秩序为主要核心。这就意味着我这么多年的研发主题白干了,我需要从头再来,需要重新8年的魔鬼生涯,重新选择课题,重复着实验室和野外的生活,昨日辉煌如同一场折翼的天使,我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对于我这样一帆风顺的人生而言,我这种大气运加身的人,居然也有被抛弃的一天。

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苦果,第一次学会用酒精麻痹自己,第一次学会用香烟伪装自己内心的惶恐。我不敢接受现实,是芯儿一直陪着我,一直耐心的开导我,让我重拾信心,把那扇关闭的大门重新推开。不抛弃不放弃,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那都是狗屁,有芯儿的相陪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幸运。后来芯儿辞去了工作,陪伴着我进行新课题的选择,我在实验室彻夜通宵的时候,她在家为我熬着强身健体的暖汤,我们在野外,苦中作乐,把这份野外采集信息活生生的给装扮成了一次旅行,我想有芯儿在身边我将无所畏惧,陪伴果然是最长久的告白。每一次野外采集信息,芯儿都会让我给她拍照,说这是一场别样的度蜜月。

我叫泽,今年30岁,是这座城市的一名名声显赫生物学家。我有着一位美丽贤惠的妻子芯儿,我和我的妻子很相爱,不管是走在大街还是小巷里,我永远是别人眼里的那一盏聚光灯,站在舞台中央,自带主角光环。可人们却不知道的是,我是多么的羡慕他们的日子,我早已不是我,我早已空了心,我的芯儿也不是她了,这只是一具只剩下身体的躯壳,每当夜深人静的背后都藏着一个无比疯狂的我。

我这一生中最不想回忆的那段往事,它就和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只有那痛到早已麻木习惯的钻心痛一直在提醒我这一切都是真的,芯儿已不在了,我的心也随着她那纯洁无瑕的灵魂去往天国。从28岁到30岁,我利用短短的两年时间重新发表了一项新的发现,我重新的回到了熟悉的聚光灯下,我想此刻的我算是浴火重生,大器晚成吧。这次的成功让我逐渐的沉迷于生物学的研发,我愈发享受凭借自己的努力站在聚光灯下看着人们为我喝彩,我想我确实适合生物学,它就像有无穷无尽的魔力让我癫狂,我发现我离开研究居然睡不着觉。

我变得易怒,很暴躁,时不时对芯儿发火,芯儿还是和往常一样,默默站在我身后,不管我是失败,还是成功,她总是在背后默默支持我。她总是心平气和的开导我,让我静心凝神,劝我不要锋芒毕露,应该来一次沉淀。可我却早被这次的成功冲昏了头脑,我觉得自己应该要爱因斯坦这样的伟人,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为这个社会带来大的变革,最后能够受到世人的崇拜,名垂青史。

一场意外的车祸把我吓醒,直到现在,只要一闭上眼,我的泪水就止不住往下流,满脑子全是芯儿一身血迹躺在我怀里,她慢慢的合上眼,全是我窒息的痛,我好恨自己没能跟她一起走。我好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听芯儿的劝,没有沉淀下来,还以为她是在嫉妒我的才华;我好恨自己那天明明彻夜通宵的实验,却还要逞能的带着芯儿跑去野外收集信息,我为什么要带上她,自己找死为什么要带上她;我好恨自己的那一次合眼,那一次合眼就让我和芯儿成了永别。尽管我哭得痛泣淋漓,像一条疯狗一样卑微,芯儿还是永远的离开了我。

我和老头子决裂,他给了我重重的一巴掌,他指着我骂道:“20年前,我就告诉过你,芯儿是妹妹,你是哥哥,不管在哪里你都要保护她,你是男子汉,我们男人只要还能够站着就要顶住压力不能让她们女人受委屈,你就是这么给我照顾芯儿的,你这逆子啊,家门不幸啊。”我怪他逼着我学生物,怪我如今这种病态的癫狂都是他逼的,如果我没有学生物,就不会有着身上的担子,就不是这样癫狂,我和芯儿永远只是一对跟菜米油盐的小夫妻。

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大师兄,芯儿她爸,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怎么告诉他这个消息,告诉他,他那唯一的女儿,那个宁愿20多年来不再婚都要保护的女儿没了。大师兄没有怪我,还劝我想开一点,说这是意外,谁都不想这样,芯儿也不想看到我这样,还要我去给老头子道歉,认个错。大师兄越这样,我越不能原谅自己,我宁愿他痛骂我一顿,像老头子一样重重的甩我一耳光。

我走不出自己的世界,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都是因为我的错,芯儿才离开了。在我们生活的爱巢,我疯狂的寻找关于芯儿的一切,居然真的让我找到了,找到了芯儿的日记。“今天因为我的错,导致让泽哥哥被罚跪了,以后我再也不任性了,一定乖乖听他的话;泽哥哥喜欢吃炒猪心,我一定要学会这道菜,让他大开眼界;泽哥哥,身体孱弱,胃不好,我一定要照顾好他,大学就学护理专业吧,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今天有男生向我表白了,我拒绝了还想对我死缠烂打,泽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你;我和泽哥哥终于结婚了,我肯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新娘,以后在芯儿的心中只有一件事爱泽哥哥,爱泽哥哥,爱泽哥哥。”

看着那字迹清秀的日记,那一条条熟悉的日记,让我恨不得把自己杀了,总是习惯性的享受芯儿的爱,觉得她离不开我,却忽略了她的世界只有我,原来芯儿不是不聪明,只是她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我的身上,多么痛的领悟,你是我的全部。我活在浑浑噩噩中,我一直不敢相信芯儿的离开,没了芯儿,我的世界彻底崩塌,再也没有了那耀眼的光辉,只剩下无尽的黑暗,我想失去心的我,只让这躯壳慢慢死去吧。

猛然惊醒的我,突然想到了我的生物分子微克隆技术,脑海里涌现一个疯狂的想法,我要复活芯儿。尽管这项技术遭到封禁,已经是违法的,可失去芯儿的我早已无所所惧。就这样我打开了封印,重新整理资料,开始了我的造神计划。心中有了念头,就像机器注入了能源永不停休,我用药物来强提精神,只为早日复活芯儿。

我复活了芯儿,她重新拥有了心跳,有了呼吸,我成功了。可是她不会说话,没有表情,像一具尸体,我很快从残酷的现实中惊醒,我要想办法,肯定哪里出了问题,10分钟不到,芯儿鼻孔流血,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克隆的细胞状态不稳定,加速死亡,无法再生。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一定可以的,另一个芯儿再次拥有了心跳,有了呼吸,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没有感受到她的灵魂,又是一次失败。一次次的失败,我一次次的完善自己的实验,地下室的一角堆满了芯儿的尸体。

我终于成功了,我复活了芯儿,她再次拥有了心跳,有了呼吸,这次她会说话了,还会吃饭,泪流满面的我迎接这个新时代的到来。我把自己打理干净,第一次迈出了家,我可以牵着我的芯儿走在大街小巷里,我可以继续给她拍照,拍一辈子。我迫不及待的带着芯儿去远行,去纪念着伟大时刻的到老,可她没有了记忆,没关系的我可以教她,慢慢学,她是我的芯儿。可是她为什么不会笑,我终究还是失败了,美好只停留了短暂的七天,芯儿再次倒在了我的怀里,芯儿再次成为了地下室一角堆积如山的一员。

我喜欢上了洗澡,准确来说是为芯儿洗澡,这个是芯儿的母体,车祸之后,我把芯儿的尸体带回了家中,浸泡在福尔马林中,她会永远的陪着我,我终于学会了照顾人,照顾我的芯儿,为她洗澡,让她永远保持圣洁无暇。我不会甘心失败,我要榨干自己的潜力,连深到骨髓里的那一丝潜力都要榨干。

上帝在戏耍我,我如果知道命运的安排是这样,我宁愿自己平凡渺小,我只要我的芯儿,我只要执子之手,与之偕老。我不甘心命运的安排,我要把我的芯儿从死神手里夺回来。我一定会成功的,我相信总有一天我那随着芯儿的灵魂飞往天国的心会重新回到我的身体,这一天一定不远了,因为我感受到离心的距离越来越近,马上就能见到芯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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