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谈论孤独时,孤独也就走远了,人们独自神伤时,孤独真的来过么?
现代人的孤独似乎来的更容易些,酒局散尽后独轧马路,同学聚会时缩身墙角,倍感无力时痛哭流涕,以及一段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如山压力,在现实的追名逐利与遵从本心的选择中迷了眼,遇不见知己,诉不了衷肠,心中有苦,却品之无味,睡前打开手机,转了篇《你的孤独,值得骄傲》的鸡汤文章,即使自己也读的云里雾里,依然配了张图片,然后看了看朋友零星的几个赞与留言,觉得无趣,开始睡去。
这便是现代人的好处了,有人深喑“如果挣脱不了,不如闭眼享受”的道理,看到漫漫长路,孤独似乎一直为伍,于是开始高谈,孤独是荣耀,是骄傲,是区分他人的标志,是磨难留下的勋章,如此论调,大行其道,远远望去,仿佛斯德哥尔摩患者的集体狂欢。
孤独,真的值得骄傲么?
稍老一辈的中国文人,几乎皆知弘一法师其人其事,我曾在木心的作品中看到过这样两则故事:一则关于大师受戒,当年弘一大师李叔同先生博涉文学、音乐、绘画,尤擅书法。他东渡日本留学,翩翩浊世佳公子,称得上一代风流的了。想必出国前已成家室,所以归国之日,携一日本女子回府,原配夫人闹得个烟尘陡乱。据说李先生就是因为调停乏术,万念俱灰,快速看破红尘,孑身潜往杭州虎跑寺剃度受戒。两个妻子火速赶来,丈夫已经坐关了。坐关是自愿的禁闭,由当家和尚亲手在斗室的门上贴好封条,到期方可启封出关,饭盂水罐从一小窗口递进递出。当时李家两位夫人在“关”前双双跪地嚎啕,苦求夫君回心转意……一天一夜,里面寂然不答半句话——此心已决,誓不回头。
相传于此,有人道李叔同受不了人间烟火喧闹,只好此生常伴青灯古佛,想必余生,必要与孤独为伍了。我不以为然,既以诚心向佛,心中自与佛法为伍,即便日复一日,可修行更增,眼界纯明,这孤独于他,不过是外人的臆想而已。
可第二则故事,我才觉得有了孤独的本意。
有学者品茗闲谈,谈到了弘一法师示寂前不久,曾与他同上雁荡山,并立岩巅,天风浩然,都不言语。自然是澄心滤怀,一片空灵。而人的思绪往往有迹象流露在脸上,学者发现弘一的眼中的微茫变化,不禁启问:“似有所思?”
“有思。”弘一答。
“何所思?”
大师略疑,缓道
“人间事,家中事。”
我便想当日的大师,一定是孤独的,修为至此,扔难忘红尘琐事,可与人不可说,与佛不可说,偶然提及,立山远望,我能想象一个落寞的背影于山顶伫立,缩成孤独的身形,但我也猜想,大师之孤独,并不只会徒增烦恼,那必是身心的煎熬,信仰的磨炼,自知红尘已断,思家无果,从此信念更坚,不为外事所扰。
可想必弘一法师也愧与人说起这段往事吧,这样孤独的感受,人人都有,我们一定是羞与人说的,它就像一副丑陋的狗皮膏药,贴在我们不为人知的伤痛之处,我们不愿示与他人,
可我们却需要这副膏药,人越孤独,路越清楚,弘一法师道出心中所想,可礼佛之思更胜从前。平凡如我们,饱受孤独之苦,方能明志,方有所思,方能深处黑暗,看见向往的光,方能在荆棘之路上,一往无前。
空中迁徙的鸟儿,路途艰险而受伤,可孤独并非成功迁徙的鸟儿挥舞受伤的翅膀,好似告诉别人,看,这是孤独的勋章。
孤独是于寒风中的鸟儿脱离了队伍与方向,靠立枝头舔舐伤口,然后带着伤痛,独自出发。这孤独,不值炫耀,却有力量。
人亦如此,那些暗自伤神的夜晚,我们不愿提起孤独,却需要孤独疗伤,人们借助孤独知道自己的软肋,却也更清楚了自己向往的方向。
酒局上我们孤独于推杯换盏,内心冷寂,可我们也知道这是事业成功的代价,异乡里我们孤独于前路漫漫,求学艰难,可我们也知道这是向上前进的必然,孤独虽苦,却帮我们点亮了未来的道路,人越孤独,路越清楚,孤独,从未让我们放弃明天。
这孤独,难看的像一副狗皮膏药,不可将其放在阳光下,示予众人,却可于黑暗中,予人滋养。
所以少年,于这孤独,要来一副狗皮膏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