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了听老歌,一遍遍,每一串熟悉的调调都撩拨起了心里厚厚的灰尘。每一粒灰尘覆盖的都是苍黄过往的落叶,那些在我们或无邪或无知,或奋斗或落寞,或漂泊或孤寂岁月里遇到的人和事,零落的心情和缘分,都苍黄在这些叶的脉络里。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那些我们抛弃的流年和失散在流年里的我们,只残余在追忆的浅吟低唱和活色生香里。
而当盛宴散场,烟花冷落之后,我们终会发现,厚重了我们人生的,或许,只剩这些回忆里的绿肥红瘦了。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童年的荡秋千,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这是我最开始接触到的周董的歌了,转眼十年成烟,想来童年的那些小花小调也是该荒落嘶哑了。小学六年,爬了六年的山。记得有一年大雪,坡度七八十的山道上,积雪齐膝,翻过山梁的时候,一次次跌倒,脸埋进雪里。后来,干脆仰躺雪上,眼泪不争气挤了几滴。雪花从浅墨的天空洋洋洒洒,天地之间,宁静如眠,我能听见雪与树叶、石头、山川河流的絮语,雾从水涧深处升起将时光缥缈成一副印象派。远处的家在雪里窝成温暖的一点。无风,几缕炊烟淡淡在雪光里,鸡鸣狗吠貌似懂了这绝世的安静,同时失语。一时间,我恍惚听到了我背靠的大地的呼吸。
那次在小小年岁的大雪里的小小跌落,让我相信,这个世界在落雪时是睡着的。这个世界好美,可我们总在匆匆赶路。在这匆匆里,所有的风景都满城风絮凌乱,所有的心情都梅子黄时雨细。黄昏染红窗棂,课桌摆成空荡,唱过一首《外婆的澎湖湾》,童年的小黄花就如同流年沙滩上的小脚丫一样被时光的浪带走了。
风到这里就是粘,黏住过客的思念,雨到了这里缠成线,缠着我们流连人世间,圈圈圆圆圈圈,天天年年天天的我,深深看你的眼。细骨素伞,酥雨筝线,乌篷一痕,山水成烟,江南这个词,或者这个词背后的一厢情愿,总是在我心里有一蓑烟雨的清灵忧伤。或许因为江南,有太多雨巷的惆怅,有太多西湖的断章,亦或有太多青瓦的吟唱。
叛逆年少,有过唯一一次轻狂的出走。艳遇一场烟雨,在离家的那个夏日的午后,折蕉雨中行,竟也把冲动敲落了一地的诗情画意。雨,是这个世界的诗人。青山在雨中失却了硬度,恍然有了侠士仗剑抚红袖的柔情;颜色在雨中变的清明,白墙黛瓦,青红油纸伞,亮黄人字拖,都涤荡了杂色,变得纯粹而唯一;心情在雨中变的柔软,蘸着湿气,像风带来的雾的缠绵和夏的支离。雨一点一滴在头顶的芭蕉破碎,让我想起暮雨打柴扉,岁月滴落的老家屋檐和梦里一篙远去的江南乌篷。
江南里有绮宴公子,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有绣愰佳人,举芊芊之玉手,拍案香檀,有青水碧于天,画舫听雨眠,却很少有塞满青草的竹背篓和压弯脊背的母亲。我的江南裹满泥巴,却清丽依旧。依稀尚记,落雨的黄昏,母亲从苍郁的青纱帐里背着一座青翠的山走向表情温暖而湿漉的家。母亲背上的青草喂养着圈里的猪,它们瘦肉精巴,肥肉厚满,有青草的健康香味和乡野的朴实良心。青草滴着雨,镰刀割老岁月,母亲背起的江南,沉甸甸。那个水汽氤氲的雨天,突然就懂了手上这柄芭蕉的重量,一路走来,我的江南烟雨烂漫,是有人化作了漫天的遮挡。
花覆茅檐,疏雨相过,每颗年少的心中都有一个江南,或是一种轻狂,抑或一份浪漫,满楼红袖,水墨疏朗,梦里风景千般好,但别忘了脚下石板的默然。
一壶漂泊浪迹天涯难入喉,你走之后酒暖回忆思念瘦,水向东流时间怎么偷,花开就一次成熟我却错过。青春孟浪里的这次出走搁浅于一次懂得,可是我当时没有懂的却是我们的人生其实是由很多次出走铺陈的花开花落与春夏秋冬。这些出走,叫做漂泊,叫做离别。离愁能有多痛,痛有多浓,江湖夜雨与残酒冷烟会教你懂得。出走,带着生活的负重,山高水长一个人默默饮风沐雨,生命真正的成长是在明了生活千百无奈后的勇敢担当。
依然记得初中毕业前夕那个黄昏,一个人坐在敞开的窗子写着纪念册,落霞满天的暖色把熟悉的教学楼和竹林温柔成一种静默,突然就在那面老旧的公告墙上看见了剥落的岁月。一样凄艳的晚霞,一样唯美的情绪,这楼和这时间,多么像那场全班同学守望一夜却终因断电没有看完的《泰坦尼克号》里的巨轮,载着我们华丽地碰撞了青春,而后我们散落在生活的海,有人上岸,有人沉底。相同的是,无论我们在哪里靠岸,那些流年里流离的最美过往,都湿漉了我们梦的衣裳。所谓悲剧,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了让人欣赏,时间永远在编导这样的情节,或许当青山都老去之后,我们才会明白,凄与散,才是美的最终。
人一生都是在不同的城之间跌跌撞撞,从小镇到大城,我们便也从小到大。在生活的大幕布前,我们都是牵线布偶,不同的长街和路灯,都只是不同剧情的换场。家乡的山城,精致宁静,有大河里的船儿岛和俯瞰人间烟火的高崖孤寺,只是少了些暮鼓晨钟。有清丽的春,布谷在城郊歌唱;有奔放的夏,蝉在城中绿荫深处嘶鸣;有疏朗的秋,梧叶在起风的午后纷纷;有萧肃的冬,大雪在橘黄的街灯下默默写就乱世辙痕。越长大越孤单,关于家的那份暖实终于还是埋在了一次次背起行囊离别的车站,年迈的父母在月台把手挥成了天地间的风,吹动我飘散的天涯。
江城武汉,湿润而芜杂,有飞得最低的公交和最长的夏天。在她手中,吐槽她的不堪;当我只身北上,却在江湖远去的回望里忍住了泪框,我写进她夏雨冬雪里的华年,湿润在聚散的离殇。总有那么一座城,会让我们记住自己的青春;总有那么一种离别,会让我们记住走过的那座城的灯火阑珊。生活中的好多情绪和感觉,是不是一直在因为离别而美丽和不忍?
帝都北京,总有一种北方的孤单,在这里,所有的外来,终会明白萍身无定背后的漂泊。理想很写意,奋斗很写实。北京就是北京,北京永远深似海;生活就是生活,生活永远奔不息。在这华灯碍月、红紫浓墨的埠口停靠几月后,我再次引帆万里之外,一路向西,万水千山。灯火阑珊,笙歌缥缈,槛外空凝伫。凭篱惊问,百年身寄何处?在这片大西洋海边的苍茫大地,惯看月满月缺,饱尝孤单,饮尽风霜,始才了然人在江湖的身不由己和愁绪万缕。时间在这里很纯粹,因而也就飞逝如川,不管情绪如何零碎,生活在继续,我们都会在这样如风的流年里老去。枫叶将故事染色,岁月在墙上剥落,荒烟漫草里的水逝云飞,谁真的能看透结局?
生命最早十年,我们记忆凉薄;最尾十年,我们红尘残破。中间,至多一甲子的故事可供泼墨平生。我们在这故事的起承转合间青丝染白雪,在这情节的跌宕起伏里沧海变桑田。有个故事,叫作流年。有种情节,叫做成长。而有种结局,只剩回忆。宽云窄雨之后,叹隙中驹,石中火,梦里身;繁花落尽之时,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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