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首发织梦缘)
我恐慌地坐在床上十指紧紧扯着头皮,双眼盯着散落一地的白色药瓶出了神。
这是我不知第几次脑海中迸出自杀的念头,失眠成了常态昼伏夜出成了习惯。
蓝色的加厚遮光窗帘把阳光阻拦在外,我蜷着身子隐匿在黑暗中,仿佛只有这样我的心才稍稍安稳。
“叮铃铃”床头柜上的黑色闹钟突然响起,吓得我打了个激灵。
我挪动屁股伸长胳膊费力去够闹钟,瞥了眼时间,如梦初醒。
我放下闹钟,翻箱倒柜找出一件还算合体的衣服便夺门而出。
我坐进车里脸贴在玻璃上望向窗外,行人着急忙慌的赶着路,脚上的步伐未曾停下,心却不知奔向何方。
车子在站牌处停下,我穿过人群轻车熟路的来到窗口挂号。
消毒水的味道还是那么的刺鼻,我捏住鼻子,循着记忆乘扶梯上了三楼。
不过一分钟的步程,我的心却怦怦跳个不停,每走一步手心里的汗液就增多一分。
我轻轻扣了扣门,低头伏案的大夫听见动静缓缓抬起了头推了推滑落到鼻尖上的眼镜,点头示意我进来。
我小心翼翼走进屋内同他面对面而坐,他像是想起我似的轻声细语开口:“好点了吗?”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被我这幅傻样逗笑了,安慰道:“不要紧张,就像老朋友一样跟我聊天不好吗?”
“不好!我没有朋友!”我突然站起来双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冲他吼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能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么轻松的话!”
屋内的动静引来了其他病人和医生的侧目,嘴角的弧度僵在了脸上,半晌他才起身绕过我走到门口对围观的众人说:“没事的,都散了吧。”
同事小声问道:“需要帮忙吗?”他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
当众人都离去,屋内又回到死一般的沉寂,当然这不过是我以为的。
再次面对我时他的脸色已恢复如常,反倒是我有些窘迫,垂着头小声嘟囔:“对不起,我控制不了我的情绪。”
他的耳朵一向很尖,初次见面时就知晓了。
果不其然他又笑了,他的笑声令我生厌,我不懂有什么好笑,难不成他是在嘲笑我,是了,他一定是在嘲笑我。
“会发泄情绪这是好事。”
二
从医院出来后,我行尸走肉般回到家中,医生的话并未宽慰我的心,我知道症结所在却无力改变。
我站在门口掏了掏口袋,心猛地一沉,极不情愿的按响门铃。
好半晌门才打开,原本堆满笑意的脸在看到我后瞬间沉了下去。
一句“妈”尚未说出口便被堵在喉咙里。
母亲边往屋里走边埋怨:“怎么不带钥匙,出门不带钥匙,你长没长脑子!出去这么半天,干嘛去了,平时让你出门跟要你命似的,都老大不小了整天死气沉沉也不知道给谁看……”
从记事起我就知晓母亲是个能言善道的辩论者,我不发一语走进客厅在餐桌前坐下。
母亲还在喋喋不休,餐桌上的父亲对此充耳不闻有滋有味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孩子他妈,给我盛饭。”
“饭不就在跟前,自己不会盛啊!一大一小没一个省心的。”
被噎了一句后,父亲悻悻摸着鼻头再没言语。
餐桌上沉闷的气氛令我窒息,一阵门铃响起我飞快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后是一张我极不愿看到的脸,我皱着眉头挡在门口,他一把推开我径直往屋内走。
“妈,我肚子好饿啊,老远都闻见你做的红烧肉了。”
母亲听见声音宠溺的笑道:“乖宝宝,红烧肉早就给你留好了,赶紧洗手过来吃饭。”
我默默走到餐桌前看着碗里的青菜叶和西红柿汤,发出一声冷笑。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在看见儿子时眼里都含着笑。
我的不满被淹没在他们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中,终于胸腔的怒火像是火山似的奔腾而出。
三
一地的菜汤,碎裂的碗,还有掀翻的桌子无一不暗示着一场悲剧的开始。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他,指着我的鼻子骂道:“郑颖,你发什么神经啊!有精神病就去看病,别再这儿抽疯!”
我狠狠地瞪着他,使劲全身的力量把他推倒在地。
父母看到宝贝儿子受到欺负,满脸心疼,母亲首当其冲对着我的脸颊就是一巴掌。
我的头偏向一边明显能感觉到脸火辣辣地疼。
“你身为姐姐,为什么每次都针对弟弟。”
就连一向不善言辞的父亲都能说出令我瞠目结舌的话:“我们养你这么大,供你吃供你喝,你不知感恩戴德,还想反了天不成!”
我冷眼扫视他们,最终我的目光落在倒在地上正一脸得意看着我的弟弟上,眼泪不由自主的淌了下来。
“道歉?我凭什么要给他道歉,从小到大我处处让着他,小时候家里穷你们让我背缝缝补补的书包,而他!”我指着他的脸吼道:“你们却给他最好的!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女孩所以才不被你们当人看吗!”
许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对他们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父母愣在原地,我看不懂他们脸上的情绪,我只知道很多话一旦说出口再也没了挽回的余地。
四
一场闹剧以我摔门而出画上句号,我走在大街上望着忽明忽暗的路灯,心底一片凄凉。
十月的风像细密的刀片透过单薄的衣服剜着我的肌肤。
我裹紧身上的卫衣,漫无目的行走。空气中飘散的香味引诱我走进一条小吃街。
炸串,臭豆腐,烤冷面,酸辣粉……
我早已饥肠辘辘,我眼冒星光盯着外酥里嫩在油锅里翻腾地臭豆腐,咽了咽口水。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我转过头正好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
他明显有些不自在,慌忙移开眼,抓起旁边长发女孩的手匆匆离去。
随着他远去的背影,天地间轰然倒塌,星辰陨落,山崩地裂,眼前的一切变成了荒芜。
他曾像一束光,穿过云层照进我的心底。
初见时,他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我因心不在焉被地上的石子绊倒,他穿过人群不顾众人别样的目光来到我面前柔声道:“同学没事吧?我送你去医务室。”
我从未听过如此干净的声音,一时间竟失了神。
自那以后我常常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他总是如沐春风的对着我笑。
他的眼中时常倒影出一位羞红脸的少女。
五
我失控的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死”这个字眼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这一次我不再犹豫。
恍惚间我好像来到一片花海,头顶是蔚蓝的天空,耳畔是百灵鸟的叫声。
我正闭上双眼徜徉在这儿花海中,一道白光划过把天空撕开一道口子。
一个身穿华服的少女踩着七色祥云向我飞来。
“你是谁?这是哪来?”
“我,我好像死了。”
少女面无表情的开口:“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话音落下,她以手代笔在空中画出一个圆,手放下时,我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一个不到十平米的房间,杂物堆得满满当当。紧贴墙角的位置放了一个上下铺,上铺是两个熟睡的稚嫩孩子。
下铺的女人素面朝天,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她推着背朝墙的男人小声道:“孩子他爸,咱给大丫买个新书包吧,快要上六年级了,不能让她这么寒掺。”
男人转过身子盯着女人的脸足足有半秒,忽然笑了:“你说的对,我看那大丫天天盯着弟弟的书包,咱不能差别待遇。”
“嗯,快睡吧,明天咱就给她买去。”
六
泪湿润了眼眶,封存的记忆像是洪流一般一股脑涌进我的脑海里。
那天,我闷闷不乐回到家中,一眼便看到了墙角处躺着的崭新书包;那一定又是爸妈给弟弟买的,家里已经拮据成这副模样,他们还宠着他。
那是我第一次对着爸妈发了火,我拿起书包狠狠摔在地上,又踩上几脚才罢休。
那一天我第一次挨了打。
再次醒来时,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吊瓶里的白色液体通过滴管流进血管里。
父母趴在床头,母亲两鬓的头发已斑白,记忆中的母亲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盛气凌人的模样让人映象深刻。
不知为何看着发出微微鼾声的二人,我鼻头一酸,眼泪就簌簌掉了下来。
许是我的动静太大惊醒了他们,见我落泪,他们眼圈泛红,哽咽道:“大丫,还疼不疼。”
我破涕而笑,重重点了点头,这一次我决定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