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日
李克用坐大晋阳
真痛悔自剪羽翼
唐朝末年，藩镇节度各据一方，扩充势力，野心勃勃。当时最有势力的人物，是占据汴州的朱全忠，建都晋阳的李克用，长安西边的李茂贞，蜀中的王建，庐州的杨行密，杭州的钱镠，福建的王潮，扬州的孙儒等人。他们之间你争我夺，胜负无常，老百姓因此吃尽苦头。也有局部地方比较安定的，像王建在成都，王潮在泉州，钱镠在杭州，对地方的民力物力比较爱惜，日子也过得好些。其他地方，简直席不暇暖，日夜不得安生。
在北方，朱全忠和李克用势力最大，两人的矛盾也最深。朱全忠想借朝廷的手削弱李克用，怂恿皇帝出兵进攻晋阳。
李克用派使者呈书，陈述自己的委曲说：我们父子三代，受天子四世的恩典，攻灭庞勋，剪除黄巢。现在，陛下头戴通天冠，身佩白玉玺，未必不是我的力量？【890.11先是，克用遣韩归范归朝，附表讼冤，言：“臣父子三代，受恩四朝，破庞勋，翦黄巢，黜襄王，存易定，致陛下今日冠通天之冠，佩白玉之玺，未必非臣之力也！】
可是，每当朝廷发生危险，就称赞我是韩信和伊尹；危机刚过，又骂我为戎狄胡寇。【890.11…且朝廷当阽危之时，则誉臣为韩、彭、伊、吕；及既安之后，则骂臣为戎、羯、胡、夷。】
我不能束手待毙。现已集中人马五十万，要直赴长安，当着天子申辩，分清忠奸是非，然后自投法庭，恭候斧钺。【890.11…今张浚既出师，则固难束手，已集蕃、汉兵五十万，欲直抵蒲、潼，与浚格斗；若其不胜，甘从削夺。不然，方且轻骑叩阍，顿首丹陛，诉奸回于陛下之扆座，〔扆，天子负扆南面而立。扆，画斧屏风也，设之户牖间〕纳制敕于先帝之庙庭，然后自拘司败，〔司败，即司寇之官。〕恭俟鈇锧。”】
李克用说到做到，把朝廷派出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俨然成了北方的主宰。
李克用兵精粮足，部下猛将很多。尤其是义儿李存孝，一身好武艺，力大惊人。每次战斗，由他打先锋，可说是百战百胜，英雄无敌。李存孝当邢州节度留后，雄心勃勃，只想立功，博得义父的欢心，建议出兵夺取附近的镇冀，扩大地盘。可是李克用却特别宠爱另一个义儿李存信，派他当总指挥。李存孝心里憋气，和李存信互相猜忌，把战机贻误了。【〔892.9〕初，邢、洺、磁州留后李存孝，与李存信俱为李克用假子，不相睦。…克用以存信为蕃、马步都指挥使，与存孝共击之，二人互相猜忌，逗留不进；克用更遣李嗣勋等击破之。】
李存信班师回到晋阳，向义父进谗言：“李存孝五心不定，无意杀敌，很可能和镇冀节度使王镕有勾结，故意打败仗的。”存孝十分愤怒，有功反而遭诬害，话从何处说起？于是暗中和王镕、朱全忠联络，向朝廷上书，把自己统领的三个州郡献出来，归服天子。同时请求出兵，讨伐晋阳。【〔892.9〕存信还，谮存孝无心击贼，疑与之有私约。存孝闻之，自以有功于克用，而信任顾不及存信，愤怨，且惧及祸，乃潜结王镕及朱全忠，上表以三州自归于朝廷，乞赐旌节及会诸道兵讨李克用；诏以存孝为邢、洺、磁节度使，不许会兵。】
李克用看到义儿公然叛变，气得七窍冒烟，立即发兵围攻邢州，在城外挖成一道很深的壕沟，沟边构筑砌堡。李存孝在夜间出兵突击，把壕沟和碉堡全部毁掉。父亲白天派兵修建，儿子晚上叫人破坏，双方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893.9〕李克用自引兵攻邢州，掘堑筑垒环之。存孝时出兵突击，堑垒不能成。】
李克用有位牙将袁奉韬，心生一计，派人暗中会见李存孝，装作关心的样子，告诉他说：“大王只等堑壕建成后就回太原了。你害怕的只有大王，别人哪里是对手？大王走了，几尺宽的沟挡得住么？何必把大王拖住不能走呢？”【〔893.9〕河东牙将袁奉韬密使人谓存孝曰：“大王惟俟堑成即归晋阳，尚书所惮者独大王耳，诸将非尚书敌也。大王若归，咫尺之堑，安能沮尚书之锋锐邪！”】
李存孝信以为真，晚上停止骚扰，过了十天，壕沟和碉堡建成，把邢州城围得紧紧的。天上的飞鸟，地下的老鼠，都不能越过。李克用经常骑着高头大马巡逻指点，并没有返回晋阳的迹象。李存孝这才知道上了大当。【〔893.9〕存孝以为然，按兵不出。旬日，堑垒成，飞走不能越，存孝由是遂穷。】
包围延续了半年，城里粮草已经耗尽。李存孝心事重重，只得登城呼叫父亲：“儿子承蒙大王的深恩，才有今天的名位，要不是谗言冤害，我又怎能舍弃父子之情，跟仇敌混在一起？我要求当面拜见大王，死而无恨！”【〔894.3〕邢州城中食尽，甲申，李存孝登城谓李克用曰：“儿蒙王恩得富贵，苟非困于谗慝，安肯舍父子而从仇雠乎！愿一见王，死不恨！”】
李克用要刘夫人进城看望义儿。刘夫人把存孝带出城来，拜见义父，请求赦罪。李存孝哭道：“是存信把我逼得走上绝路的。”【〔894.3〕克用使刘夫人视之。夫人引存孝出见克用，存孝泥首谢罪曰：“儿粗立微劳，存信逼儿，失图至此！”】
李克用把他写给朱全忠和王镕的信摆出来，骂道：“信里对老子的辱骂，也是存信逼你写的么！”立即捆绑起来，带回晋阳，召集部下，在牙门口准备用“五马分尸”的毒刑把他处死。【〔894.3〕克用叱之曰：“汝遗朱全忠、王镕书，毁我万端，亦存信教汝乎！”囚之，归于晋阳，车裂于牙门。】
李存孝是军中第一勇士，率领骑兵打先锋，所向披靡。他身穿两层铠甲，腰系弓箭，腿边挂着长槊，手持铁挝，大呼上阵，如入无人之境。他带着两匹战马，一匹马显得疲乏，他即腾空跃上另一匹马背，上下好似飞鸟一般。【〔894.3〕存孝骁勇，克用军中皆莫及；常将骑兵为先锋，所向无敌，身被重铠，腰弓髀槊，独舞铁楇陷陈，万人辟易。每以二马自随，马稍乏，就阵中易之，出入如飞。】
李克用是爱惜将才的，他心里估计：处死李存孝时，将领们将会站出来主动求情，自己便顺水推舟，赦免这位勇敢非凡的儿子，不是威信面子以及教育吓唬样样都得以照顾吗？岂料诸将一向妒嫉李存孝，他临死时竟没一个人站出来说话。李克用心里难过，脸上无光，又不愿主动转弯下台，极不情愿地把他处死了。【〔894.3〕克用惜其才，意临刑诸将必为之请，因而释之。既而诸将疾其能，竟无一人言者。】
事后，李克用痛悔至极，十天没有出厅视事。另一位勇将薛阿檀，背地里跟李存孝关系很密切，及至朋友被杀，他害怕受到牵连，也自杀而死。两员上将相继死去，李克用的左右手被斩断了，军威大受损失。从此，朱全忠洋洋自得，称雄中原，一发不可收拾。【〔894.3〕既死，克用为之不视事者旬日，私恨诸将，而于李存信竟无所谴。又有薛阿檀者，其勇与存孝相侔，诸将疾之，常不得志，密与存孝通；存孝诛，恐事泄，遂自杀。自是克用兵势浸弱，而朱全忠独盛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