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春来没多久,男人刚回家歇了两夜,相会与久别的妻子,亲爱与蹒跚学步的孩子,怀抱刚刚有热度,又不得不狠心放开,因为即将奔赴新的谋生之路。
心中纵有恋恋不舍,却不得不表迹成熟男人该有的风度,纵然看到妻子在哭,也只能果断吞下男人的委屈。他没有再回头,毅然决定向前行。
生活之不易,离别远行,更是为了下次重逢时的别样甜蜜,他这么想着,行走的脚步变得坚定起来。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皮肤粗而黑,身材精瘦个子也矮,在那个没落的朝代,吃不饱穿不暖,一生苦尽却不一定甘来,难不成还指望他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但他务实,跟武大郎似的,勤勤恳恳做事,踏踏实实做人,没有什么大本领,但凭手艺养一家人。
他只是一个卖锅盔的伙计,烧锅盔也不是什么大技术,家当全部装上粗陋的板车,无非就是一个炉子,一包面粉,一个木制水桶,一个铜制水盆和一个水勺而已。
背上还有一个包袱,那是随行换洗的简陋的衣物。
行到了一个新的村庄,就在村头人口聚集较多的地方,将板车停放下来,找一条小河,舀一桶水,干净的纱布铺在板车板面上,盆子放置一侧,面粉袋子打开,袖子勒上来,这谋生之计策原来就是这样彩排的。
那炉子特别,土罐子,底部是炭火,四壁滚烫而光滑,面粉又是自家种的粗粮,面粉舀湿,面团发好,捏成椭圆状,撒上芝麻粒,贴在炉壁上,一溜烟光景,面粉的脆香和芝麻的酥香就开始向四周弥漫开来。
他一会儿低头劳作,一会儿不忘抬头向路人吆喝:“卖锅盔嘞,卖锅盔嘞!”
这吆喝声宏亮又有节奏,路人听到,会驻足看看,有散银的,也会买上一两个,给自己吃,或带回家去给孩子们吃。有时也会吸引到一帮馋嘴的孩子,他们嬉笑着围上前来,闻到香味后,总是忍不住要舔两下舌头。碰上是家庭宽裕的人家的,一撒腿跑来,又一撒腿跑开,过了一会儿,霸气地牵着他的娘亲,指着炉子内的熟食,非吵闹着,要他娘亲买不可。
在各个村庄穿梭过后,沿路走沿路卖,总归还是有销路的。只要脚勤点,嘴甜点,再多走几个村庄,就能多得一点收入。
清末年代渐已步入衰败,兵荒战乱,天空似乎都陷入了阴霾,希望总让人感觉苍白,唯有想到自己的妻子与小孩,这卖锅盔的男人,才又有了生存下去的气概。所以他什么也不怕,只想再往前走几家,再多卖出几个,等到紧紧收于腰间那个布袋子里的钱装得更满一些,沉甸了,一家人团聚之时,这一路所受的苦都是值得的。
那一天,他就是这么想的,不想就多走了一个村庄。
天确实快要黑了,可是板车上的面团还有十几个,继续在后村吆喝,村民已经关起了门窗,接着向前穿行,却不知前方道路究竟有多长。
他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能冒险将面团留到第二天,因为,面团坏了以后就不能再出售了,他是善良忠义的男人,不做亏心生意,况且,他需要快些儿挣到钱,这样才能早日回乡见娘俩。
再往前走,天越来越黑,夜色降临下来,借着微弱的光,看到的路面却是越来越窄。但侥幸着想:再咬蛮走一段,就会迎来新村庄摇曳的灯光。可是越往前,越看不到灯光在哪一方。天空是灰黑色的苍茫,身后村庄的影子已经在眼前消亡。
倒回去是没可能了,因为已走过的村庄,肯定没有几个回头客,浪费十几个面团实在又是冤枉,前方之路纵使迷茫,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了。
不料,窄路到了尽头,已经没有了路,是一座山挡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