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风水学中,河的形状在建筑前向内弯,呈环抱状,称之为“腰带水”,主大吉,能包揽八方之财和好运。当河的形状在门前有外弯,呈反弓状,我们称之为“反弓水”,主大凶,预示着钱财外流,人生坎坷。这样的说法并非是空穴来风或者说纯粹是迷信,我们是可以用科学的眼光来看待这个说法的。当河的形状呈弯曲状时,河流的流水在惯性和地球的运行作用下会一直向河流的一侧冲刷,渐渐地一侧会被水侵蚀,从而影响建筑的地基甚至造成建筑的坍塌,而河流弯曲状的另一侧则不会。所以才渐渐有了腰带水大吉,反弓水大凶的说法。
在紫阳这座小城,任河汉江交汇,正好形成了弯曲,人们通过世世代代的经验总结和分析,于是选择了在北边的山脉上建造房屋,并积累了越来越多人气,最终形成建筑群。自明清时候,陈氏家族随着移民大潮,来到了秦巴之间这个世外小城,在大山深处建了院坝大宅,算得上这地方的大家族。陈德武的父亲在运输局开车,一家就住在了城下的工人俱乐部,父母年事已高,步履蹒跚,对陈德武这个老来子溺爱有加,惹出各种事端,此刻的陈德武被父亲用麻绳儿绑在老河街的电线杆上,抄着菜农的扁担抽打。
做流氓是陈德武的选择,他在家排行老四,好动爱习武,出生时先生看了命,家住这位置旺这孩子的命,只是阳气太冲,成家前不得常去往任河嘴的那一头。十五岁那年,陈德武看不惯同学欺凌弱者,和三个大年纪的孩子打了一架,陈德武将自己的木头课桌从吊脚楼教室的走廊上摔了下去,父亲跑遍了所有关系也没法子,陈德武自此撤了学,成了街边小混混。他每天醒来就叫上自己的兄弟,从街这头,走到那头,他总是在木头电线杆上靠着,心里谋划着“劫富济贫”的大计。
这月初一逢常,十七岁的陈德武带着几个小兄弟在老河街闲逛,其中一个家伙对着老王家门口的小女儿吹口哨,王二哥从房间里抄了一把菜刀就冲出来,追的陈德武几个人满街跑,撞倒了菜农的扁担,踩坏了商贩的鸡蛋。到了任河嘴的那头,陈德武截住王二哥的胳膊,一个灵活的反扣,夺走了他手上的刀,不知怎得一刀下去,砍在王二哥的手臂上只听一声惨叫冲天,王二哥左手扶着右手摇晃的胳膊,深红的血从深蓝色的衣袖上渗了出来,吧啦吧啦的滴在地上,没几下就滴了一大滩血。陈德武傻了眼,扔下刀就往家跑,这才有陈父绑人拿扁担抽打之事。后来自是陈家赔了钱,还在仙人洞请了老道医给王二看胳膊,好在伤的不重,痊愈也得大半年。老陈家在老河街赔不是的道路上,再也折不回家族往日的颜面。
父亲打累了,驼着弯曲的脊背回到家里,母亲只坐在床边掩面哭泣。陈父说:“春玲,这个娃子没得救了,我要想个办法请人管教他!你莫心软,心软就是害他一辈子。”春玲心里的疼让她根本不敢去外面看一眼自己的儿子,她怕宝贝儿子血肉模糊,怕自己的心头肉断胳膊少腿,春玲站起来,抹了泪,手指上的金戒指刺啦刺啦的挂在自己的老脸上,“啪!”一巴掌,“啪!”又是一巴掌,“是我没教好,你就打死他,你就打死他,你要送他进局子,还不如打死他!德武不去这任河嘴的那一头,就不会伤了人,进了局子这老陈家的脸往哪里放?”自是大家背景的母亲,也会在爱子心切之时失了态,陈父捏住春玲的手,这是一双操持家庭布满皱纹的手,金戒指紧紧镶嵌在无名指上,戒指内测缠绕的红线已经僵硬发黑,好像岁月蹉跎长进了肉里。他说:“春玲,我得收拾他,不然以后杀人放火是真的要进局子,我找找人想个办法。哭啥哭,打啥打,自己的娃子还要养!”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下手还知轻重,几个月后陈德武带着后脑勺不太清楚得疤,一身橄榄绿和胸前得大红花,坐着皮卡车去了火车站,父亲能想到得唯一办法,就是走过东城门那道阶级的坎儿,送他去当兵。走的前一天,陈父在工人俱乐部的院坝里摆了酒席,带着儿子挨个敬酒,收回了礼金,也给隔壁邻舍赔了不是,陈德武成了家族荣耀的代表,邻里突然看这小流氓从痞气轻狂变成意气风发,跟他的名字一样,倒也是个建军工立大业的苗子。
这一晚喝了酒的陈德武靠在自己的包裹上,脑子里数着这些年自己打过的架,哪一件是自己错在先,哪一件当了大侠,他觉得自己不是那种上完初中上中专,干不了大事儿的人,他觉得十七岁的自己已经不再是个孩子的年纪,他觉得王家小丫头是挺好看的,他觉得当兵好啊可以打枪……在时代和地域的背景下,这无非是陈家父亲为儿子铺下的最好的路,对于父辈的朴实和努力,兴许二十年后再回头,陈德武才懂得这个道理,就像前人探过的风水和生活经验,自有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