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个人写的一本书而开始了一段旅行,而又在这段旅行里和这个人相遇,成为朋友并且一起工作和生活,这大概也算得上世间最奇妙的相逢之一。”
樱桃季,松林间的日夜
樱桃季的工作是我在这段旅行的第五份工作,也是出发之前,唯一执念要去做的工作。
新西兰南岛的中奥塔哥地区是全新西兰最远离海洋的地方,因为气候干燥少雨,夏天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而成为水果种植的优选之处。这一带的樱桃尤其出名,每年十二月到二月初樱桃成熟的时候,需要大量人工进行樱桃果的采摘、筛选和包装,优渥的薪资待遇和可口美味的樱桃总能吸引大量的背包客蜂拥而至。
这一带尤以克伦威尔小镇樱桃园居多,小镇上能够提供正常住宿的地方少之又少,大部分樱桃季的季节工只能选择住在果园提供的营地里----住帐篷或者自己车里。
我们工作的果园叫做“幸运果园”,它坐落在一座山包上,从镇上十分钟车程到山脚,再十多分钟崎岖不平的山路才能看到这片果园。“幸运果园”给我们提供的营地就在樱桃园里的一片松林下面,一间大厨房、三间厕所、两间浴室和一间洗衣房就是这个营地全部的公用设施。我们樱桃季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吴非?吴非!
黄昏过后,天色渐渐暗下来。松林里通讯信号极差,吃过晚饭的工人们没有了依赖网络的可能,只好三五成群的挤在厨房里或是厨房外面的餐桌上。五湖四海,不同背景的人聚在一起聊着各种有趣的话题,松林夜话成为我们最爱的娱乐活动。
聊天的人群里,有位老兄叫吴非,惜字如金,但出口则言辞犀利,看上去像是历经世事,比其他人更显稳重。一起出去徒步,他总是走在最前面问路领路,到了目的地等我们的间隙,也是拿出电子书来静静的看着,似乎不会受外界的太多打扰。
夜聊的时候,工友们偶尔会聊到关于我的一些话题:譬如偶尔消失在果园里几个小时在僻静处写日记;把车开到正对着山下小镇的悬崖边睡觉;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在湖边垂钓半天,钓回鱼来全部分给了大家等等。这个时候,吴非也会慢慢的在众人面前对着我说:
“我看好你。”
“老兄你说话太直接了吧”这时候我就假装羞涩的接过话来,心里倒是乐滋滋的。
这位老兄挺有意思的,只是他有着什么样的经历,为什么这么说话,却无从知晓。
在流水线上包装樱桃的时候,和马来西亚的大哥翰连聊起吴非,“吴非很不一般”,他也只是简单的说到:“有一次我们在厨房聊天,说起各自的梦想,吴非说的梦想是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点,很让人敬佩。”
有这样的梦想,且并不羞于表达出来,这样的人是值得敬佩的。对于他的故事,充满着好奇,却也没有八卦地想去了解个究竟。被人看好,欢喜就是。
直到一次夜话,聊起过几日将要去露营的步道,吴非说起这条步道是他五年之前在这里工作时留下的遗憾,心中一惊:
“你五年之前就来过新西兰?”我问
“是啊,五年之前就在这个果园工作过的。”吴非慢慢地答到。
“来自中国?五年之前来打工度假?吴非?难道你是?”我惊讶的看着他。
吴非会意的点了点头,众人看着我俩,也都大笑起来,原来好些人早已经知道,这位吴非便是打工旅行的圈子里,那个鼎鼎有名的吴非。
“不行,让我出去静静”我开着玩笑,走出厨房。松林里已经是凉风瑟瑟,树上的枯枝互相摩挲着,吱吱作响。不敢相信这世界的巧妙,即便来到新西兰的四五个月里,已经遇到很多未曾料想过的事情。
工作之后爱看书,偶尔读到一本叫《打工旅行》的书,被里面描述的南半球打工度假的生活激起了极大的兴趣,只是那时还在忙着好好工作的我,在了解到一年只有1000个名额,几乎很难抢到之后,也就慢慢淡忘。直到工作快满三年,盘算着要出去看看的时候,又重新拿出这本书来读,想不到比打工旅行更适合的选择,才下定决心去做这个事情。
这本书的作者也叫吴非,是那些拿到2010年新西兰对中国开放第一批打工度假名额中的一个。在果园里,初次听到吴非介绍自己的时候,觉得名字耳熟,但未曾联想到那位也叫吴非的人,会在五年之后重新回到南半球来。
因为一个人写的一本书而开始了一段旅行,而又在这段旅行里和这个人相遇,成为朋友并且一起工作和生活,像是小说里的情节。这大概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安排,回到厨房继续加入我们的松林夜话,只是在话语里,多了些对他的谨慎和崇敬。
园子里的华人圈倒是莫名的传开,吴非是在中国写过关于打工旅行的书的作家,是Michael的偶像呢!
“不能说是偶像吧,只是他在那样一个年纪,完成了很多人想要去完成的梦想,也改变了很多人的生活轨迹,是应该尊敬的。”要和前来八卦的朋友们这样解释到。
樱桃季的中期转去了做户外摘果的工作,上工时间和包装厂错开,要早睡早起,便再少有机会参加大家的松林夜话。直到樱桃季结束的时候,在除夕狂欢夜上,和“偶像”好好聊上几句:
“在那样年轻的时候完成了一个梦想,应该是很骄傲的事情吧”我问
“嗯,是很自豪的一件事”吴非点点头,说到。
这样直接而不加矫饰的回答,没有刻意的谦逊,让人觉得舒服和信任。
“我也想像你一样,可惜自己文笔太差”我说。对于一个作文水平长期在及格线上挣扎的人而言,要写成一本书,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写东西重要的是故事,有好的故事,文笔差一点也不要紧。我一直都看好你,尤其是你面对生活的态度,一直有这样平和的心态,是能够完成你想做的事的。”
“嗯,打工度假结束的时候,要试一试,到时候请你帮我写序,可以吗?”我试着问到。
“好啊,很希望有这个荣幸帮你写序。”吴非笑着回到。
在打工度假的旅程里,和来自不同国度的地区的朋友交流的越多,就越感觉到在人生轨迹上,我们成长的社会所提供的选择太少。从小好好读书,考上一所好大学,找到一份好工作;然后买房、结婚、抚养子女,几乎是大部分年轻人唯一被认可的正途。中高考选拔体制、军训、教育、主流企业招聘体系,更是牢牢把人锁在人生的独木桥上。时不时会有些声音暗示你,年轻人,别往外走,外面是万丈深渊,走出去了,很难回来的。人生轨迹,便大概如此固定下来。不知我这样一个曾经被老家人当做乖乖仔模板的人,突然间做了看似离经叛道的选择,在他们眼里又是如何。
每个人的辗转起伏里,真正能够改变自己生活轨迹的人并不多。所幸,自己从一个叫吴非的人那里,看到了一条叫做打工旅行的路。在这样一段奇妙的旅程里,能遇到一位素不相识,却又实实在在改变了自己生活轨迹的人,是难能可贵,也是生活的可爱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