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乡明。
大一的时候读“至今离开故乡,才知从此故乡再无春秋,只剩冬夏。”只觉得说得好极了,是带着不甘。我从小生活的地方,长江流域灌溉的肥沃土地,空气里都弥漫着灵气的古城,在我北上入了大学之后,才开始令我魂牵梦萦。
生活在北京,是一件没有存在感的事情。上学的时候,每天除了教室、寝室与食堂的三点生活,就剩下证明如何没有存在感。不上学的时候,大街上的川流不息的车流,夜晚霓虹灯的美丽,都显得我更没有存在感。
每次回到故乡,走在街上,看着两边的商铺,路上的行人,满嘴的方言,觉得自己说话都会大声,在北京,我失去了语言的力度,毫无气势。故乡,才是我的存在,使我活得和我自己没有出入。
这个城市没有北京那么拥挤,那么愤青。我小的时候在农村,家后面有林子,林子大了就什么鸟都有,啄木鸟,鹌鹑,麻雀;见过野兔,竹叶青蛇,长尾巴的野鸡,去河里钓过虾子,去湖里采莲蓬叶子挡雨,在田间小路里挡住小土蛙的去路,用玻璃罐子和竹签去挑砖墙缝里的蜜蜂然后吃掉它们的蜜。当我谈起我的故乡的时候,我就是在谈一种生活的趣味,属于我自己一种成长,而当我在谈北京的时候,我就是在谈北京这个城市,这个城市的那些被所有在北京人所知道的知识。
露从今夜白。
季羡林写在《月是故乡明》里:“我只在故乡呆了六年,以后就离乡背井,漂泊天涯。在济南住了十多年,在北京度过四年,又回到济南呆了一年,然后在欧洲住了近十一年,重又回到北京,到现在已经四十多年了。在这期间,我曾到过世界上将近三十个国家,我看过许许多多的月亮。在风光旖旎的瑞士莱茫湖上,在平沙无垠的非洲大沙漠中,在碧波万顷的大海中,在巍峨雄奇的高山上,我都看到过月亮,这些月亮应该说都是美妙绝伦的,我都异常喜欢。但是,看到它们,我立刻就想到我故乡那坑上面和水中的那个小月亮。”最后一句他写的是“月是故乡明,我什么时候能够在看到我故乡的月亮呀!我怅望南天,心飞向故里。”他不能回到自己的故乡了,可我还能,可我还能回的次数却不多了。
从北上的列车到达北京那一天起,回家成了一种旅行,不花钱的旅行,每隔一段很长的时间就去看看。家人的愿景,社会的形势,就业的压力,让我与北京不可分割,可我害怕,我害怕我以后会看到故乡就掉眼泪,我害怕以后回去的时候会后悔自己当初来到北京。我没有问过我自己为什么要背井离乡,我都是跟着所谓潮流的步伐,别人告诉我,你该去北京念书,我就拼命考去北京。去北京那之前的时光,我过的很迷糊,不知道未来,没有未来,没有梦想,没有想做的事,不知道北京是什么样子,没有离开过故乡,从未有过旅行,没有见过世面,没有交过除了同学之外的朋友。看过一个电影,《等风来》,有人评价,导演拍出了一个很好的社会问题,却没有解决它,是个烂片。我觉得,我这个问题也很好,却也不需要解决它,因为没人能解决它。
其实月亮大抵是没有差的,无论是北京还是故乡。为什么李白觉得故乡的月亮会更明亮呢?因为他想要故乡的月亮更明亮,他觉得故乡就应该连月亮都更亮一些,我觉得,我的故乡,月亮也应该更亮,亮过李白故乡的月亮,亮过北京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