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因为何大民要守着饭店，晚上他也住在饭店了；杨志雄不管饭店——发工资时掏了五千元进去——也不去赌场了，他便回家了，但何大民仍与他电话联系。

这晚何大民又打电话过来，先聊了聊饭店情况，接着他再问杨志雄有没有给朱青打电话了。

“他是不是已经找过你？”杨志雄反问。

“……你不联系他，他肯定找我了嘛！”何大民苦笑说，也不隐瞒了。

“……他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叫你打电话给他呗！”

“还有呢？”

“还有什么？踹了我一脚，说我把你带坏了！”

“……这周末我去见见他吧！”

杨志雄躺上床，想象着若朱青那一脚踹的是他，他会怎样将他干翻在地，又拽起来再踹他一脚，生动的画面把他自己都惹笑了；如果只是这样打打闹闹，倒似乎充满着温情，但怕的就是打闹的背后，实则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世界的荒诞丑陋很多都是超出人的想象的。

神思间，电话又响了起来。杨志雄纳闷，且不去接，但响声没停的意思，杨志雄只好起床来看了。一看，竟是杨昌荣说的那个搞鬼的电话，它在十点多又打来了。杨志雄接起电话，也不说话，等了等，“……谁呀？”问道。

“……你说谁呀！”那边也说话了。

“……到底哪位？”杨志雄没听出是谁，但是个女的。

“……糟老头子！”

“喂……小雨！”

“终于听出来啦！”

不听音色，单“糟老头子”，除了韩雨，还有谁这么骂过杨志雄呢；两人终于在电话里又联系上了，杨志雄抑制不住的大笑，韩雨被笑的也在冷笑。

“小雨你太调皮了啊，打电话过来不说话，搞得我爸一愣一愣的。”

“我又不知道跟你爸说什么！”

“你不会叫人吗？你叫我爸一声大爷他也知道是个有礼貌的吧！弄得他还以为闹鬼了呢！”

“你爸爸说的是搞什么鬼，不是闹鬼，好不好？不过你爸脾气真的很好，竟然没有骂人！”

“你欠骂吗？”

“你才欠骂！——说，我打了几个电话都是你爸爸来接，你干嘛去了？”

“我没干嘛啊！——诶，我去叫我爸来跟你说两句，好不好？”

“不要！”

“为什么不要？”

“就是不要！——你别扯开话题，说你到底干嘛去了？”

“我没干嘛啊！我不是一直都在教书吗！”

“你住学校的吗？”

“不住学校！”

“那你住哪？”

“住家啊住哪！”

“骗子！骗子！你自己都解释不清楚了吧，骗子！”

骂得很精辟！如果杨志雄真的住家，如果他还有点心思，他应该早就知道她是韩雨了吧，可他既没那个心思，还在撒谎！

“……说说你儿子吧，骗子！朔朔现在怎么样了？”

“我儿子？我儿子……我儿子现在就厉害啦！他连他老爸是谁都不知道了！”

“哼！你还说你住家？你住家里的话你儿子会不认识你！他知道他老爸是谁，但不是现在的你！”

这话有意思，虽然韩雨并不知道杨朔的身世，但杨朔的记忆里可能真还有从前的杨志雄，从前的他对他多依赖啊！

“……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想你刚刚说的话！”

“你需要深刻的反思！”

“是的！”

“哼——”

“……你明天不上班吗？”

“上啊！怎么不上！”

“话说你在电视台主要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电视台？”

“啊？”

“谁跟你说的？”

“……我堂弟，他不是去过你家吗！”

“杨志强，是不是？哈！这家伙太逗了！听说他在追我海英阿姨的妹妹海纷，对不对？”

“对啊！”

“……但是我又听说海纷一直喜欢的是你，你怎么没和她……”

“喂，小雨……”

“这也不能说吗？”

“不是不能说，是说了没意义！”

“为什么？是因为你不喜欢她吧？”

“小……雨，你要是这样说，我还说完全是因为你呢！”

“因为我什么？”

看来汪海纷在韩雨家多少是个禁忌的话题，韩雨并不知道杨志雄拿她家来当过挡箭牌！

“海纷是不是从没去过你家？”

“是啊！”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因为你！你爸爸娶海英姐时有你，而我现在也有朔朔，海纷是个婚姻完美主义者，她可容不下一点杂质！”

“是吗……”

关于这一问题，等韩雨想了一天，第二晚再打电话过来。

“不对！你个骗子，差点又被你骗了！”

“我怎么又骗你了，小雨？”

“哼！明明是你自己不喜欢海纷，还拿我来做幌子！我妈生病死了，难道我爸就不能再娶吗，连我妈生前都劝我爸再娶！海纷可能只是介意我爸的年龄，当然跟我应该也有点关系，但她主要介意的是她自己家，她爸爸乱七八糟的赌博，还是我爸去帮他还清赌债，又帮他开杂货店，连娶你小姐姐的钱都是问我家拿的。我听说现在海纷有时也会叫我爸姐夫，她现在不来我家，她以后肯定会来吧！”

“好了好了……”杨志雄似乎能听出韩雨的眼泪。“这些其实都是似是而非的问题，说不清楚的！”

“哼！是你拿我、拿我家来当挡箭牌！——我说这些也不是想证明谁对谁错，因为海英阿姨，我觉得我爸为了她，一切都值得，我也愿意为她奉献我的一切！”

“啊？我错了！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哼！你卑鄙无耻！谎话连篇！你到底哪句话说的是真的？”

“啊？道歉的话肯定是真的！”

“哼！我看未必！”

“喂，小雨，海纷的事，现在连我小姐姐在我家都不提了，你干嘛还要总是提起呢？”

“为什么不？是因为你压根不喜欢海纷吧？”

若是杨志雄喜欢汪海纷，他现在还怎么来喜欢她韩雨！

第三晚韩雨再打过来，杨志雄忍不住，她男朋友的问题他也想搞搞清楚了。

“喂，小雨，你……你怎么……你市里不是有男朋友吗？”

“这就是你最想问的吧！”

“啊？你可以不说！”

“我是不会说！我问的你也没老实回答我吧！而且……朔朔是怎么回事？你就算有了他，也可以继续在省里当秘书啊，干嘛要回来教书？你又不是师范生！再说，大家都读过书，在学校怀孕？你们是怎么瞒天过海的？”

“哦哦哦……”

“不回答，是不是？”

“我也……无可奉告！”

“哼！”

关于怎么“瞒天过海”，杨志雄对家人的解释是怀孕期间，余柔的肚子并不怎么明显，不仔细看的话是看不出的；而回来教书，那是因为他不想再与余柔纠缠，学校正好也有个机会，于是他就不管不顾了。至于真假，一来叶桂珍他们没有多想，二来他们的心思全放在再找姑娘方面，后来余柔的一个电话，假的也被她和杨志雄演的更逼真了，只有韩雨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

周日上午，杨志雄来到县城，他似乎根本不想见朱青，他很想打电话叫韩雨出来，但骑着摩托车东逛西逛，最后来到最繁华街道的一家大酒店里，他仍然选择打给朱青。

“她应该在加班！”杨志雄自我安慰。

朱青正好在县城的家里，赶来一见，双方都很严肃。

“为什么在这？怎么不去你的饭店？”

“已经订好了！”

“订好了不可以退吗？”

“你熟悉的话，你去退？”

朱青当然很熟悉，前台小妹不知对他有多殷勤；出门朱青让司机回去，他坐上摩托车让杨志雄载他了。杨志雄不紧不慢的上路，小心的避让着行人和车辆；出了县城稍稍加快了速度，但开阔的视野，某些没看清的广告或者标语等，他回头还要再看一眼呢；过了大桥，横穿过一大乡镇，沿途大小村落，很快就进山了。山上满山的映山红，杨志雄来时还考虑要不要折几枝去送给韩雨呢：第一次见面便送花好吗？有什么不可以；有没有送杜鹃花的？没有才更好吧。杨志雄左思右想，虽没去折，但下次，下次确定与韩雨见面后，如果花还在的话，他会去折的；现在又满眼的花丛，娇艳欲滴，杨志雄只愿它们别过早的败了，那他又会伤心的。朱青一直无语的打量着杨志雄，忍受着他的速度、他对他的无视，但经过一水库边时，杨志雄左扭右扭的似乎还想停下来观光观光再走，他也实在是受不了了。

“停停停停停！你是不是还想下去洗个澡啊？”朱青笑说，他不是个急性子，但如杨志雄这般散漫的行为，他还是头一次见。

“那你来！”杨志雄停下车说。

“坐后面去！”朱青下车让杨志雄往后挪；扶着车头上车后，“要不要抱着我？”笑问。杨志雄一听，毫无所谓，不仅从后面双手抱紧朱青，还把头歪靠在朱青肩上，真要恶心起来，他也可以无耻的放得开的。

“行啦行啦你，别又这么恶心！”朱青拉开杨志雄的双手。

“你不是要我抱着你吗！”杨志雄说

“隔开点！我求你了！没这么恶心的！”朱青大笑着，待平复下来，这才启动摩托，飞速的前行；这县道还是石子铺的，有时杨志雄与他隔不开，反而靠的更紧了！

两人来到镇里大饭店，何大民迎出来，见两人都很严肃，他看着也不说话。三人进入饭店，何大民让服务员先端上茶水、南瓜子去包间，他去点酒和菜了。速度很快，不一会儿饭桌上便摆上了好几道菜、两罐白酒了。

“那你俩慢慢吃，我去招待生意！——加什么再叫我！”何大民说。

“你也一起坐吧！”杨志雄说。

“我不用！”何大民看了看朱青，朱青不发话，他还真不敢坐下来。

“再去拿个杯子过来！”朱青说。

“我真的不用！”何大民说。

“没给你用！”朱青扫了眼何大民。

服务员再拿了个杯子，与何大民一起出去后带上门。朱青打开酒罐，将三个杯子放在一排倒满。

“先罚你三杯，喝吧！”朱青说。开什么玩笑！这是白酒，杯子也不小！

“你不得先解释一下吗？”杨志雄说，不仅是朱青罚酒的原因，还有杨励宁的事，如果朱青解释的不好，他还要罚他三杯呢。

“罚你还要解释吗！”朱青很霸道，他是实在对杨志雄用不了什么手段，不然早就有他好看了。四月初朱峰曾给朱青打过一个电话，叫他去看看杨志雄到底在干嘛？朱青想着杨志雄既然还教书，那能干嘛呢；再说这是私事，他也管不了啊。可没想到杨志雄竟然与何大民去赌场，还与邹老板对赌，气得他差点先和邹老板翻脸了，之后便来找了何大民。

杨志雄必须得喝，他找朱青另外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朱青的影响力，这饭店的经营，还需要他这大靠山呢！杨志雄拿起第一杯，喝了一口，他现在烟倒抽点，但酒，尤其是白酒，他很少喝，天生的酒量也不知将能承受多少了。喝完第一杯，吃了几口菜，如此再将第二三杯喝掉，喝完还好，除了第一口火烧一般难以下咽，其它喝下去都没啥感觉，且看后劲如何了！

“好！”朱青表示赞许，又倒满两杯，拿起一杯。“来，我再敬你一杯！”

“怎么又是一杯？”杨志雄不满。

“喝完我再解释！”

“不喝！要么你先解释，要么你自己喝！”

“行！我自己喝！”朱青笑着自己也喝了小半杯，拿起筷子。“那么……开始谈正事了是吧？”夹了口菜边吃边说。杨志雄也不答话，且看他怎么解释。

“啊……饭店的事，三杯酒，我就不再提了！”朱青先解释罚三杯酒的缘故。“杨励宁的事，”朱青稍顿了顿，这才是正题，杨志雄也在注视着他，“哼！”朱青又自笑着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这件事我要是能说得清楚，说了你们还相信，那去年你找我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

“你有份吗？”杨志雄问。

“你认为呢？”朱青反问。

“我不知道！”

“哼！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就知道瞎想！你们都没有看审判报告的吗？——是，老邵是托了点关系，但法院又不是他家开的，杨励宁把他儿子打成那样，到现在都跟个傻子似的，我还认为法官判轻了呢，应该再多判个几年，反正杨励宁在外面也不干什么好事。——这件事我问过老邹，我问他有没有参与，或者是怂恿过小邵，他说他都没有，小邵经常带女的来饭店吃饭，他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所以这件事，小邵又变成了傻子，难道我们还要去问下那女的，她要是那么聪明就不会跟小邵了。——该讲的我都讲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不是讲的很清楚吗！”杨志雄说。

“你信了吗？”朱青说。

杨志雄喝了口酒，吃着菜，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

“所以你知道我一直不想讲的原因了吧！关键他们我都认识，事情还闹得这么大，我想说清、想补救，也脱不了干系。”

“你自己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我是问心无愧，可是架不住你们瞎想啊！这些个二代，平常无法无天惯了，以为什么事都能做，谁的女人都敢碰，这不是自己找死嘛！”

杨志雄继续喝酒吃菜，朱青来与他碰杯，两人都沉默不言了。

片刻。“晕了没有？”朱青又问。

“还好！”杨志雄说。

“还好？还好那就继续喝！”朱青又来碰杯。“你这家伙，应该把你也抓进去关三个月！赌那么大！”

“很大吗？你们打麻将输赢不也十几二十万吗！”

“我们打麻将十几二十万？”朱青又笑。“我们输得起，你输得起吗？”

“所以啊！关键不在赌的大小，关键在输不输得起！”

“哦！是的！你算到了你会赢的，是吧？”

“我没算到！反正赢了也是找你，输了更要找你嘛！”

“哈……已经喝醉了，是吧！”

杨志雄讲的很无耻，但朱青听着很开心，他能感到杨志雄已经对他释怀了。

“小峰是怎么回事？非要去广州！房间里全是你妹妹的照片！”想起朱峰，朱青又问道。

杨志雄微笑着，想起朱峰，他也感到了一丝快乐。

“不过我听我爸说，你妹妹不喜欢我弟弟，又是怎么回事？”

“不喜欢……小峰不还是照样追到广州去了吗，嗯？”

“哈！这家伙！不是我爸跟我说，我还不知道呢！”

两人又再聊了聊杨朔、黄流平，黄流平的消息自然谁也不知道。杨志雄倒是也想起一事，不过酒的后劲真的来了，晕的他半天才知道问什么。

“……水泥是怎么做的？”杨志雄问。

“水泥是怎么做的？”朱青重复一遍。“磨，烧，装袋，还怎么做呢？”

“……那……假水泥呢？”

“假水泥？”朱青知道杨志雄又开始对他冷言冷语、话里有话了。“假水泥……太假了，也能卖得出去吗，啊？”

这就不好说了，市场上多假的水泥都有，哪来的？再说，在中国还有卖不出去的东西吗？只要便宜点就可以了；反正杨志雄已经认定朱青是奸商，他怎么解释也没用的。杨志雄仍继续喝，不时与朱青碰杯，朱青也与他碰，今天他的目的就是要醉倒杨志雄，这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了。不多时，一阵恶心上来，杨志雄捂着嘴，出门便跑向卫生间，“哇”的一声，蹲在那就开始吐了。何大民和朱青都过来，把他扶回包间，拿了个垃圾篓让他坐在沙发上吐。

“这才喝了多少！两罐都没喝完，就吐成这样！”朱青还开玩笑。

“酒量太小了！”何大民说。朱青仍不理他，对于踹了他一脚，朱青并不后悔，他若没点威严，以后还怎么镇的住这些家伙！

杨志雄坐在沙发上吐得差不多，晕的只想睡了。何大民和朱青又将他扶到何大民房间去睡，等他醒来，自己走到服务台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醒啦？喝点茶吧！”何大民说，倒上一杯茶。

“人呢？”杨志雄问朱青。

“早走了！他给镇长打了个电话，镇长下班过来接他，一起走的！”何大民回答。

杨志雄坐下喝完茶，让何大民到时把摩托车推进饭店，他一脸难受的也只好步行回杨家村了。

熬过今晚，接下来每晚杨志雄都给韩雨打了个电话，虽然两人一开始就没法交心，但在其它问题上，两人相谈甚欢。韩雨在电视台做的是采编等幕后工作，很没意思，用她的话说那就是除了政府会议，都没什么可采可编的，还要把领导的讲话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出来，做成字幕。杨志雄表示理解，他实习期间干的也差不多，他只是暗暗可惜韩雨没出镜，不然他就可以先看看电视上的她了。韩雨也问杨志雄的教书情况，他的文笔如何？杨志雄很惭愧，他已经大半年没认真看过一本书了，而且他说很奇怪，他现在看书压根记不住那些好词好句，他自己写文章也是写到后面，忘了前面，有时连组词造句、分段、标点符号等都能全部乱套；但这又不是简单的记忆力衰退，这似乎是一种颠覆，他说不上来！

两人再次聊起杨志强，难得的，韩雨倒是夸了夸他人好嘴甜，但就是太逗了，把她全家哄得都很开心，她在教她弟弟弹钢琴，他也来敲了两下琴键呢。杨志雄将杨志强的“逗”加以深化，当年他怎么给他喝尿、去年他又怎么给杨元华买老鼠药，等等，最后与韩雨达成一致：其实杨志强和杨金枝一样，两人都是个小丑！

乡下的夜生活毕竟没什么娱乐性，杨志雄既不想看书，又不愿去看电视，杨朔也不肯跟他，他一般只好早早上床了。但八九点钟那些烦人的“公用电话”？还有半个来月就到端午节了，在外思乡的人没法回来，可不得多打电话吗。杨志雄有时选择离开去他奶奶床边坐坐，老奶奶知道杨志雄现在每晚都回来，她看着也很开心，杨志雄感受到的更是那分外的安宁和祥和；一晚打过来的是杨国庆赵梅杨思颖肖强四人，赵梅在今年元宵后也离开女儿跟去做鞋子了。杨志雄跑腿去叫两家人，杨思婷三月中旬生了个儿子，她抱着儿子、汪细燕抱着孙女，杨元星、杨银生、王素云都赶来，两边通着话，那边赵梅听着快满六个月的女儿的欢叫声，已经哭的不行了！

十点多杨志雄打电话给韩雨，讲起这些别离，由于韩雨与她母亲是过早的死别，她自然感同身受，可既然为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只好珍惜当下、憧憬未来了！韩雨竟率先安慰杨志雄。

“你睡着啦？”韩雨问。两人老这么晚打电话，可不都躺上床了吗。

“还没！”杨志雄说。

“还没？我都听见你打呼噜了！”

“瞎说！我从不打呼噜！”

“可是我听见了呀！”

“你听见的是我的心跳！”

“哦……你心跳真厉害！”

杨志雄大笑，他的暧昧、韩雨的调皮，有时他真的觉得自己重又找到了爱情的港湾！

两人就这么带些无厘头的聊着，有时挂个电话也得半小时，伴随感情的升温，自然还有那节节攀升的话费；杨志雄其实又去充过一次！

这周六晚杨志强他们也打过来了，杨志雄接起电话，一听是杨志强，他让杨昌荣去跑腿，他先跟他们聊开了。

“志雄哥？你真是神仙！”杨志强说。“你干嘛去啦？打了两次电话都没听说你！”

“我干嘛？嗯？小地方能干嘛？又不是广州，想干嘛干嘛！”杨志雄说。

“哼！广州是天堂嘛！”杨志强知道问不出杨志雄什么的，只能调侃广州了。

“怎么样了你们？在那边还好吧！”

“哼！忙死了！”

“这么忙的吗？”

“天天加班到十二点，你说忙不忙？”

“那就多挣点嘛！”

“多挣个狗屎！”

跟这样的杨志强讲话，岂能不让人笑。杨志雄多少听说了点他们的工作情况、衣食住行等。“你们天天加班，那还带饭吗？”又问。

“不带！买菜都没时间，还怎么带饭！”

“你们那三辆自行车到底怎么分的？”杨志雄感兴趣的是这个。

“什么怎么分？反正我跟海纷一辆，其他的，你问他们吧！”

“叫小峰跟我讲！”

朱峰接过电话，他能怎么讲？杨志琴就在他旁边！

“说说自行车吧！”杨志雄笑说。

“啊？有时我一个人骑，有时我带着丹丹姐！”朱峰不好意思的说。

“那你去广州干嘛？还没搞定志琴的？”

“啊……”让朱峰怎么回答是好？“你干嘛去啦，志雄哥？这段时间……”

“我没干嘛啊！上周我就跟你哥喝酒了，灌得我大醉！”

“哦！我哥找的你？”

“我找的你哥！——叫志琴跟我讲，让我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鬼跟你们讲！”那边杨志琴说了一句，她才不接电话呢，烦都烦死了；于是杨励丹接过电话。

“喂！怎么样？跟这些猴子们在一起！”杨志雄说。

“什么怎么样？打工能怎么样！”杨励丹说。

“打工？也是一条路嘛！”

“哼！你现在还有心思教书？”

“还好！有点影响，但问题不大！”

杨励丹不知再讲什么，杨志雄也不知道，他接起电话才知道他仍然很想她，但广州实在是离得太远了！

“你爸妈来了，你们讲吧！”杨志雄说，把电话不好意思的给石兰英，他不恨石兰英，他就是对她叫不出口。

杨昌盛一家子也来了。两边聊着近况、农事情况，水稻早已插秧了，夏天双抢时，实在不行，杨励丹和杨志强还嘱咐家人到时花点钱请人帮忙呢。老奶奶只关心一个问题，端午节他们回不回来？这叫年轻人很难办，怎么回来？千里迢迢的，厂里也不同意啊！老奶奶又开始抹泪花了，那边的情绪也很不稳定。

与杨励丹已经完全没有了可能，与韩雨的可能性却大增。杨志雄也顾不得韩雨那男朋友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不是也分手了？这些都不是他杨志雄的问题，他打电话给韩雨，只想问她他俩明天能不能见一面，他请她吃饭。韩雨同意了，不过去哪家饭店得由她说了算！

第二天一早杨志雄本想刮掉胡子的，但韩雨老叫他糟老头子，他想那就叫她有做糟老头子太太的准备，以后变成个糟老太太，他俩便是白头偕老了；穿的却不能太随意，虽然仍是件黑色夹克，但皮鞋、西裤、白衬衫，还是很正式的。赶到城中一新小区来接韩雨，韩雨下楼来，与杨志雄一见，当即就是白眼了。她打扮的漂漂亮亮，他却连胡子都不刮，去年在医院他留胡子她能理解，但今天？他不重视她；他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痞子。总之，韩雨很不高兴，她不需要理解杨志雄的用意，就算他这样仍然很帅，很有味道，但她就是受不了他的这份随性、那种痞样，杨志雄一路陪笑也没用，反而让她发觉他更痞了。安安静静的吃过饭，两人又去看了场电影，看完杨志雄问韩雨这电影怎样。

“这种电影也值得讨论吗？”韩雨说。等杨志雄又送她回小区。“要不要上去坐坐？”倒是客气了一下。

“啊？下次吧！”杨志雄说。

“你怎么知道还有下次？”韩雨又不客气了。

“……我的希望嘛！”

“……下周再见吧！”

韩雨还愿意再给杨志雄一次刮胡子的机会，杨志雄也总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她的敏感了，他还没送她那几枝焉了的杜鹃花呢，没进城就被他扔了。

下周日杨志雄穿的仍跟上次一样，但胡子确实不敢再留了，韩雨也舒服了很多，不过仍然端着，与电话里的她还是判若两人。两人吃过饭又去一家咖啡店坐了坐，品着咖啡，韩雨又对这咖啡不满，还不如她自己煮的呢；杨志雄表示很想喝她煮的咖啡，什么都别加，越苦越好。两人回到韩雨七楼的两室两厅一厨一卫的家，只看这两厅布置、那几幅精致的画作，满满的艺术气息，韩雨的品味虽还属于市民阶层的范畴，但也绝不是那些三流电影、劣质加工咖啡等能够满足的。韩雨去厨房煮咖啡，让杨志雄随便坐；杨志雄观摩了会儿，帮不上忙，又打量起这房子来，不一会儿韩雨竟听到他用简谱曲调在钢琴上随意的弹起《欢乐颂》，她又忍不住她的白眼了。

端来两杯咖啡。“什么都没加，喝吧！”韩雨说。

“你也什么都没加吗？”杨志雄接过咖啡，问。

韩雨不答，喝了口咖啡。“你刚刚为什么要弹《欢乐颂》？”也问。

杨志雄又来陪笑。“我不会弹钢琴，能请你弹一曲吗？”

韩雨在钢琴前坐下来，又喝了口咖啡，将杯子放往一边。“想听什么？”耸了耸肩——这感觉又是西式的。

“曲调优美的，意境深幽的……”杨志雄也耸了耸肩。

“这是什么鬼歌曲！”韩雨一说，杨志雄被逗的又是大笑，等琴声响起，杨志雄收起笑容，很熟悉、很优美的音乐，展现在他脸上也是一片柔和和静谧，他再看看韩雨修长的手指、她那也是沉醉的表情，这意境？还不够深幽吗！杨志雄不敢再看韩雨，喝口咖啡，扶着钢琴半转过身去。韩雨却又来看他，她知道杨志雄会吹笛子，在学校也教音乐，所以在音乐上他还是有一定品味的；而更主要的，她想了他那么久，打了那么多次电话，终于把他盼到了眼前，虽然他还有很多方面让她不满意，但，她喜欢他，她再怎么端着也掩饰不了这一点，最妙的是他也喜欢她，这？夫复何求！

一曲即将结束，杨志雄转过脸来也等着韩雨收尾，可韩雨又重弹一遍，她不知道停下来会出现怎样的尴尬，他们会不会拥抱？会不会亲吻？或是……啊，想着那些已经叫人脸红了；杨志雄尴尬的也再次转过身去。

等到韩雨似乎还想弹第三遍，幸好她弟弟打电话过来喊她回去吃粽子，韩明鹏晚上要请全家出去聚餐呢。两人摆脱了尴尬，杨志雄送韩雨到城北进入她家的一路口处，两人的交往暂时还不想把家人牵扯进来，杨志雄也就与韩雨告别了。

杨志雄回头经过第一个十字路口往左回小镇。很兴奋，那杯苦咖啡也叫他没法冷静。怎么发泄？他加大马力，只有来追求速度了。转眼过了大桥，当快进山时，注定的乐极生悲，前面两个八卦大坑，左前一个，右后一个，杨志雄此前也多次警告过自己的，可现在他速度太快，在右后一坑失控，又扭到左前一坑来，再扭，摩托车已经往左倒下擦着石子地面往右划去了，杨志雄跳车但也被惯性的一摔左半身着地狠狠的摩擦了一下，怎么样？杨志雄首先看他的双手，血肉模糊的一个个擦破了皮的口子；再看左腿，裤子都擦破了，左大腿外侧全是血，左膝盖估计也磕破了皮；再看上身，上身还好，有手臂挡着，没事，但左手臂，虽然袖子没破，但动一下，杨志雄似乎也是钻心的痛，这到底是兴奋的哪门子劲？还能起身，杨志雄起身来看看摩托车，扶起来一看，摩托车竟只擦掉了一点点漆，这荒唐的？杨志雄恨不得再踹摩托车一脚，可是自己全身又更痛了。他又在路边坐了下来，怎么收拾？他不可能在路边脱裤子吧。没有大碍，但是痛、泄气、韩雨又不在身边，他干脆躺下来问天了，可晴了半天的天空也开始阴云密布起来，这天时地利人和一样没有，杨志雄感到的是恐怖，是命运的捉弄，还有他自己为自己一手建造的——

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