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整整一盘糕点，整整两钟茶之后，蓝晏满意地打了一个响嗝。
吃完后 蓝晏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提醒他们——该去参加祭祀了。
弟子迅速不自觉地分为两类——以蓝婉琴为首的早参加过几次祭祀的大哥哥大姐姐，以蓝晏为首的第一次参加祭祀的新弟子。
“我……我好紧张啊……”蓝钰脸红的和桃子一样，捂着心口，“我会不会出差错，会不会做出不合时宜的动作……那么多人看着我……我能做好吗……”
蓝晏本来不是很紧张，看到蓝钰这个反应，心也提起来了。
我会不会出错？会不会给蓝爹爹丢脸？
大一些的弟子们也少不得过来安慰。
“没事的。”蓝圭说，“再说了，那么多人也不见得总盯着你啊。”
蓝婉嘉也说：“就是嘛。就是行跪礼，执白纸花而已。我第一次也紧张得要命，后来发现就是那么一回事。”
蓝婉琴也罕见地露出温柔的神态，宽慰道：“没事的，有什么不会的看我就行了。”
连蓝祺也过来凑热闹了，像猴子一样滑稽地说道：“哎呀，真不用紧张的！就这种东西，还没我爹让我背书紧张呐！你不知道，我爹拿着棍子，我背错一句打我一下，真和上刑一样。”
这话把蓝钰逗笑了，蓝钰揉了揉眼睛，弱弱地笑了笑，说：“是我胆子太小了……谢谢你们……”
“好了。走吧。”蓝婉琴走在前面，气质如兰，步态稳健。
“走啦走啦！”蓝婉嘉一手搭在蓝钰肩上，大步向前走去。
蓝晏呼了一口气，跟上了他们。
亲眷弟子们一个接一个地沿着大堂旁的种满茉莉花的小道走出来。
每走一步，心就颤抖一下，就是那种倒春寒时风中颤抖的花苞一样。
新鲜的茉莉花清新，沁人，伴着远处似有似无的丝竹管弦之声，渐渐安抚了弟子们紧张的心情 。
现在太阳已经高升了，金色的阳光洒满整个云深不知处，连山腰上的薄雾也消散了，依稀可见姑苏的热闹——委实是个好天气。
迎着刺眼的阳光，蓝晏看清了会场——和树一样高的白幡布，如细柳般，随微风轻轻摆动；安置着先贤牌位的庙堂前已经安置好了可以容纳十人的青色大鼎，鼎上刻的字蓝晏看不清；大鼎前放着一排用来插香的香炉；香炉前安置了三张大桌，上面放着各色祭品。
大家都各司其职，各在其位之后。祭礼开始了。
行祭祖礼，内外肃静，各执其事，鸣铳升炮，鸣钟擂神鼓，发大筒，鸣大金。
试鼓，试金，试大乐，试小乐，请五音师行三星大礼，大出场，点降神。
此后就是一些鼓曲，庄严。
曲毕，蓝曦臣，蓝忘机，蓝启仁和一些长老授礼；蓝晏，蓝婉琴 蓝婉嘉和一些蓝晏刚才看见过但记不得名字的弟子上前。
负责的弟子们立马恭敬地双手平拖盛了水的金盆。
授巾、执水、盥洗、盥毕、复位。
在这空闲的一刻 蓝晏偷瞄了一下下面的阵势。
简直是人山人海，就像沙子一样。人人穿着最考究的祭服，目不斜视，不敢露出一丝懈怠，就像上了战场的剑拔弩张那般严肃
这时候，蓝晏看到了蓝钰，小小的一个身影。
虽然不真切，但是还是可以看得出蓝钰正尽力保持自己的得体，手似乎正悄悄地抓住自己的衣服，好像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蓝钰似乎也注意到了蓝晏的目光，头微微上抬，朝他露出勉强一笑。
蓝晏也笑了笑，示意她做的很好，又朝别处望去。
虽然隔的很远——大概几百个台阶外——蓝晏看到了疑似许蒿的身影。
蓝晏刚想睁大眼睛，以好看得更清楚。
“咳。”站在蓝晏身边的蓝婉琴注意到了蓝晏的失神，咳嗽一声提醒他。
蓝晏被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发现是蓝婉琴，心里放松了一下，脸上却有些失色——我居然东张西望？会不会被别人看见？蓝爹爹看见了吗？他会不会生气？
没来得及蓝晏深思，就该行四拜 。
鞠躬、跪、拜、兴、平身。
接着就是上香，读祝文礼，行礼。
十分繁琐，又加是艳阳高照，阳光照在脸上火辣辣的，蓝晏的额头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有一滴已经顺着蓝晏的脸颊流了下来，弄的蓝晏痒痒的，又不好去擦拭，只能忍住。
好累啊……怎么还不完啊……
怎么还没完……
快点结束吧……
结束……
蓝晏本来十分期待，此时心里却一直祈祷快点结束，快点结束。
无风，但祭台上的酒起了微微的波澜，似乎是响应蓝晏的心。
许蒿体弱，此时早已是脸色雪白，几乎要撑不住身体了。
“你没事吧？”旁边一个弟子压着声音问道。
许蒿勉强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好。
蓝钰几乎是要晕过去了，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只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服。
蓝婉琴倒是神态自若——如果忽视她发白的嘴唇的话。
蓝婉嘉嘴里早在祭礼开始前就含了一颗解暑的薄荷糖。
蓝圭，蓝祺这些男弟子也是勉勉强强。
蓝启仁还在练词，词藻无聊，语气生硬有力。
太阳已经火辣辣地晒了。
蓝晏连想事情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一心一意支撑自己的站立，无奈鞋底的地面已经开始有些烫脚了。
酒杯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了，仿佛酒烧沸了似的。
蓝忘机注意到了桌上的异样，不着痕迹地看了蓝晏一眼，敛了敛眸，手在袖子里悄悄施术。
酒杯立马平静下来。
蓝曦臣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面色不改。
行礼。
跪拜。
上香。
复位。
蓝晏和蓝婉琴一人执三支香，跪在地上，行礼，起身，抹额随主人的动作而轻轻拂动，周围安静得连抹额与头发的摩擦声都可以听见。蓝晏和蓝婉琴又恭敬地跪在香炉前，由负责的弟子把香插在香炉上。
蓝晏，蓝婉琴再拜，复位。
接下来又该另一批弟子献香。
蓝晏看着一个个的弟子走上去，一个个的弟子走下来，就像河水一样——蓝晏都开始怀疑这会不会有结束的时候。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声鸣号悠扬。
终于，结束了。
蓝晏浑身放松下来，下意识地就要往身后一靠，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此时，酒杯突然倒了，酒洒了。
蓝启仁也是诧异，与蓝曦臣交换了一个眼神。
蓝晏，蓝婉琴等人归位，亲眷弟子们沿着原路走了回去。
“水——水！”蓝婉嘉立马第一个冲进阁楼，倒了一杯茶，“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
蓝婉琴扶着蓝钰，蓝圭扶着蓝晏，大点的弟子扶着新弟子，慢慢走了进去。
蓝婉嘉早已经为后面的人倒好了满满的十几杯水，整齐地摆在桌子上，现在拿着水壶去添水了。
蓝晏和男弟子们心有灵犀地站在一旁，等女弟子们解完渴后再喝。
“呼……”蓝钰脸晒得通红，甚至有些疼，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水。
“诶，蓝晏。你不喝吗？”蓝钰关心道。
“不用。”蓝晏摇摇头，说，“你先喝吧。”
“咋不见关心关心我们啊？”蓝圭调侃道，语气诙谐却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地开个孩子之间的玩笑。
“唉，看来蓝晏很讨女孩子喜欢嘛。”蓝圭搂了搂蓝晏的肩，浑然一个大哥哥。
“你们要喝便喝。”蓝婉琴冷冷说道，“与我们何干。”
“咱们不渴，咱们不渴。”蓝祺笑嘻嘻地说，一脸献媚，“师姐喝。师姐喝。女孩子是水做的，不能渴啊。”
蓝婉琴理都不想理他，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甩给他。
“你误会了。”蓝钰忙解释道，“大家都是一样的。”
这时候蓝婉嘉抱着一罐什么东西，兴奋地跑过来，说：“瞧我发现什么了？一罐香花熟水！”
“香花熟水是什么啊？”一个年龄比较小的弟子问道。
“这个我知道。”蓝晏说，“我以前也自己做过一坛熟水。先把生水多次煮熟，然后混着薄荷，香叶，丁香之类的东西一起密封好，放在冰凉的溪水中几个时辰就可以喝了，这东西最是解渴了。”
“你好厉害啊……”蓝钰很小声地说，似乎怕别人听到，“你自己一个人做的吗？”
蓝晏也没多想，脱口而出：“当然不是啊，我爹爹教我的，他以前在莲花坞就经常做这些东西。”
弟子们脸色变了变，如秋风中的夏蝉，表情有些微妙。
“不会是……”蓝婉嘉犹犹豫豫地问道。
“你们不知道吗？”蓝晏歪了歪头，“魏无羡呐？”
此话一出，众弟子忽然安静了，就好像一股寒气袭来，将他们全部冻结在原地。
怎么会不知道……魏无羡嘛……谁不知道他的“大名”？
蓝婉琴本来对这个懂礼貌的师弟还有点好感，此刻脸上眼里全是冰霜一样的冷。
蓝圭尴尬地咳了咳，顺势松开搂在蓝晏肩上的手，和蓝祺说话来掩饰什么。
蓝钰有些害怕，双手捏了捏。
连蓝婉嘉的笑也僵在了脸上。
其他弟子都不敢看他。
蓝晏当然察觉到周围人的异样，却不知道魏无羡的“往事”，也是满心疑惑，向蓝婉嘉问道：“怎么了？大家怎么都不说话？”
“啊呵呵……没啥……”蓝婉嘉尴尬地笑了笑，“额……啊……那什么……你们还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