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那条小河
昨晚梦中,单位领导商议包村工作,考虑如何帮助村民整治雨季河水泛滥的问题。细想梦中那条河,竟然是自己儿时村边的那条河,奇怪,梦也能穿越,可以张冠李戴。
准确地讲,那条小河不算是一条真正概念的河,季节性的,只有夏天雨水相对密集时,才能流淌不息,其他大多数时间是断流状态,即便流动也细如洗碗水,儿时常常玩闹时一只脚就能把水流踩断。没雨时候,在到处是细沙的干涸河床上,东一个水窝、西一块小湾,生长出许多癞蛤蟆和一些不知名的软体小动物,样子有点恶心。刚刚干枯的淤泥有点硬,龟裂状拼列着,孩子们把这些硬泥块挖出来,用树枝在上面写字或涂鸭,如历史书中的楔形文字。冬季的这些小水湾自然结冰,成了孩子们快乐的天堂,纷纷拿出自制的滑冰车,整天整天滑玩,棉布鞋被冰渣湿透冻成了冰疙瘩,脚冻麻了甚至长了冻疮,却依然挡不住快乐的嬉闹。
小河看似安静温柔,但在暴雨之后却怒的野蛮,狂的发飚,远处小山谷很快集起水流,顺道而下直至这条河床上,刚来的滚滚洪流如同大海海潮一样,快速卷起前面沙土,一浪推一浪,像醉汉一样横冲直撞,河床边的泥土一块一块被卷带下来,混入泥流中转眼无影无踪。
傍晚正是牛羊牧草归来的时候,大孩子们跟随大人们一起,心里惦记着牛羊的安全,早早站在归途方向的小山坡上远眺,等待接应着,担心这些生灵们被洪水吓跑或卷走,如同现在家长在机场车站接站,等待孩子放假回来一样,盼着望着,直到进入视野那一瞬间才将心放下。
低势的庄稼地很快就遭了殃。虽然各家在地头早早挖了很深的排水沟,垒起高高的挡水坝,但在失控暴躁的洪泥水流面前,泥土坝转眼就被冲垮稀释成了新的泥流,排水沟很快灌满溢出,水流从坍塌的土坝口冲出,不到半天功夫庄稼地就已汪洋一片,一连几天流不出去、渗不下去,远看白花花的晃眼。孩子们兴奋又害怕,将裤腿早早挽起,光着脚追看河流,哪能体会到大人们的伤感心情。大人们默默地卷了一支又一支旱烟,吸了一支又一支,盘算着秋天收成可能减了多少,农业税和上交公粮任务怎么才能完成,一家人的温饱问题,更令人发愁。
小河的水来自村北五六里的山谷。小时候眼中的那座山,高大雄伟,山中有个遗弃矿井,矿井边堆着大堆石头,石块顺着山坡自上而下滚堆着,自然形成上宽下窄,呈倒三角型的,远看好像一把倒放的三角旗。听老人讲曾是部队工兵探测矿物时留下的。前几年曾回村办事时,发现记忆中高大雄伟的山真矮真小,甚至有点其貌不扬。中学地理老师说,这山是阴山山脉的一支。
政府无钱投资,农村根本没有富有功效的水利设施,几辈人习惯于本地大自然生态,衍生了靠天吃饭的农耕文化理念,在自然灾害面前只能屈服,基本没有抗御能力,以至于河水泛滥时束手无策。后来读到曾任湖北省监利县棋盘乡党委书记李昌平那句名言,“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儿时家乡的农民农村农业何尝不也如此!
那时的村党支部书记还是有点革命意识,听说也曾想组织人力物力把这条河水截流引向别的地方,主动改造一下大自然面貌。村北有片地势较低的洼地,那里有条与河垂直而向的人工渠道,大人们说是农业学大寨时的工程,不知为什么半途而废。村支书想法是,将这条渠道与河道连接处挖深挖通,在此处建坝截流引流,借助人工渠将河水远绕村北自西向东引向无人处,解决多年困扰村民的难题。
然而这一想法得到村“利益集团”强烈反对。农村大户人家形成的家族宗派势力不可小觑,加上部分村民刁蛮,虽然强势的村支书也不敢轻举妄动,动议只能搁浅。方案中的水流截流导向的地方,有一片平坦农田,曾是大集体生产队时全村人的菜田,有机井,装有水车,蒙着眼罩的牛或驴拉着水车不断转圈,清澈井水源源不断抽上来,顺着菜田垄沟流向四方,收成自然是相对有保证的,这田自然也是部分人窥视的宝贝。包产到户改革后,成了他们的自留地,可以想像,他们怎能将这肥田沃地拱手奉献给大家?
那年回去,发现河床冲得更宽更远,旱季时细沙满地,走在上面一会儿鞋里就进了沙。
河床北侧,有五家院子,正中院子的盖了三间大房子,东西两侧各预留了一间房子的空地,可以续盖连成五间大平房。院子主人说,我家二小子如果学业不成,将来在此娶妻生子,继承父业。
这院子,就是我们的老宅,二小子就是我。
2022年12月27日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