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荣耀
——读《觉醒之书》
书名：《觉醒之书》
作者：冈苍天心
成书时间：1904年
出版信息：四川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1版
1860年3月24日晨，大雪，江户（今东京都）樱田门附件，发生一起暗杀，被杀者名叫井伊直弼，当时德川幕府的大老，实际的掌权者，而杀手是后来被称为“樱田十八士”的十八位浪人。这一事件史称“樱田门外之变”，发生原因复杂，有藩王与幕府权力的斗争、有天皇与将军的矛盾，这一事件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幕府时代的终结。七年之后，末代将军德川庆喜交出了权力，“大政奉还”了。
再后来的日本正如我们所知道的，在重新掌权的新一代天皇的带领之下，通过政治、经济、社会等方面的一系列重大变革，驶入了现代化发展的快车道。
我们先回到前夜。德川家康及其子孙，在日本实行了近300年的“有效”统治，为了保证政权的稳固，等级被划分、思想被禁锢，佛教（尤其禅宗）和以朱熹思想为主的所谓新儒学，塑造了日本人超越世俗，并对政治默然的秉性，人们生活在属于各自阶层所对于过去美好传统的回忆当中，用作者的话说，“德川家康所做的不过是哄骗我们在传统之蛹中沉睡，不再关心未来。”P27
暗夜中沉睡的日本，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觉醒的？我想，这正是作者希望通过本书告诉我们的，而这其中也暗含着整个亚洲觉醒之密码。
日本的社会、制度，日本的先天气质，脱胎于以中、印文化为两大主题的亚洲文明。隐忍、顺从的秉性，加之德川政权的专制统治，整个社会被冷漠的形式主义所压制。直至十七世纪末期，两个学派的兴起，带来了觉醒之种子，并最终“将德川幕府时代人们的思想从形式主义的枷锁中解放出来。”P58 “古典学派”和“阳明学派”，前者解放思想，后者提供了方法，而最终为行动指明方向的则是一开始因了统治者的鼓励，而发展起来的“历史学派”。在十八世纪末到十九世纪初，由于受到了将军及大名们的垂青，历史学、考古学等逐渐兴盛，并且自上而下地蔓延至整个的有闲阶层，以至于如作者所言，“日本在重生之前恢复到了古代的形式……”P107
这一好古之风，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诸如神道教的复兴，大量的追忆美好旧时光的文学作品的出现，这些东西在某一人群中催化出了特殊的感情，那正是武士阶层。在古风的熏习中，他们的心灵穿越时空回到了帝国时代，天皇的荣耀激励着武士们，他们群起而反之，为了捍卫天皇的神圣地位，他们决定与篡权者作斗争，帮助天皇夺回权力，重建帝国荣耀。
武士，在幕府时代属于特权阶层，随着幕府政权的逐步稳固，武士们的刀剑被作为艺术品成列。衣食无忧的生活可一点也不乏味，他们的激情被消耗在了诸如柔道比赛、剑术比赛，能乐、茶道、诗歌等各种消遣当中。德川家康们，更是利用了世袭制度及服从命令的天职，进一步平抚了武士们好战的天性。在这个群体中，有一些特殊的人物，因为主人家的变故而“失业”，他们被称为“浪人”，因为没有了主人，他们是独立的个体。不变的特权，自由的思想，较高的文化、学术能力，使得他们在时代的巨变中，成为了向旧制度发起进攻的第一批人，“正是这些浪人学者们为我们的民族带来了明治维新的第一条讯息。”P39
冈苍的文笔不错，当然也得益于译者，在描绘当时武士们的心境时，作者用了不少的笔墨。“……那是一个纯洁被遗忘，菊花在足利傲慢残酷的刀下枯萎，甚至连一直保持着修葺频度的皇宫在幕府将军们的金阁出现时渐渐沦为废墟的时代。”P68“他们听到他们的祖先唱着大伴家持作曲的军歌，一边用剑击打自己的盾，表达为天皇而死的无限喜悦之情。当想起渐渐笼罩在王座之上的阴影时，他们泣不成声。他们向着早已年久失修破败不堪的皇陵朝拜，泪水冲刷着布满苔藓的石板路。哪个德川幕府的将军胆敢挡在他们和正统的君主之间？噢，去死吧！为了天皇而死！”P70
冲破了德川的暗夜，日本化蝶重生了。
明治维新，似乎原动力于了西方文化的推动，曾经我们深信，正是西方的入侵，给予了日本新生。但从冈苍的思想中我们看到，日本的重生，很大部分源于日本文化先天的气质，觉醒之种子早已种下。作者在本书中多是如下面文字的表述，“……亚洲才是我们的理想的真正源泉。”P15“……最初学习外国知识的风潮是由历史精神孕育出来的。”P111“推动日本发展到现今状况的动力源于其接纳异国方法的能力，更源于那种能使她吸纳异国知识的先天气概。”P15“……尽管表面上存在着东西方之分，但所有人类发展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在亚洲漫长的历史中，我们几乎能够发现所有可能存在的社会习俗。”P139
对于西方的入侵，作者表现出来的有无奈、愤怒，更多却是鄙夷和痛心。书中第五章的标题用的是“白色灾难”，以物质主义为内核的西方政治、经济、文化的繁荣，对正处于下坡的亚洲来说，确是一种侮辱。整个东方“在机械和资本的大军前俯首称臣了。”P81
认识作者，是从他论述日本茶道的《茶之书》开始，冈苍天心（1863-1913）更是被定义为美术家、教育家、思想家。他对东西文化十分熟悉，在中国、印度多有游历。其著名的英文三部曲，用英文向西方世界介绍日本和亚洲文化，这一点与他同时代的另一位文化名人——新渡户稻造（1862-1933），十分相似。两者的著作中，此书与新渡户的《武士道》，关于日本与西方文化关系评价的核心观点，可谓是如出一辙。
（题外话，本书一处明显有误，第六章，P101所提及的“政变”应当是指1859年，大老井伊直弼为“平息反叛”所进行的镇压，史称“安政大狱”，书中提到木户孝允、伊藤博文均在被杀者之列，这与史实不符，翻译时也未进行标注。）
完
2019.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