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文明风雨飘摇之际，避难所被发掘出来，当第一个人造人在玻璃罩内被人类发现之时，蜗壳状的巨型建筑内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空旷的广场上，这个女声优雅灵动，却也透着果决和霸道。

　　“欢迎，我是红色皇后，会跟这里的有机体一起，协助人类进行重建，帮助你们的文明，重回巅峰。”

　　震惊之余，人类找不出词汇归类这个声音，于是将红色皇后归类为人工智能，他们不止一次跟红后对话，谈及她的来历，她给出“系统错误”的回答，之后，只是不遗余力地进驻到各个避难所中，协助人类构建废土世界中的秩序。

　　共识总是宝贵而稀少的，在一些避难所的改建主张上，红后给出的建议与联合委员会大相径庭，例如，红后提出避免封闭系统，保持物质在避难所和外界之间的流动，委员会则出于辐射和变异生物入侵考量，坚决主张建成封闭系统自给自足；而在是否启动避难所推进装置、开启在地下航行这件事上，人类与这个人工智能分歧更难以调和，委员会始终认为应该就地取材稳固生产，红后则主张在探索中开疆拓土，双方争执不下时，出于共同的对全体幸存人类的保护，达成保密协议：对全体人类保守“避难所其实是地航飞船”这个秘密。毕竟，相比“封闭防辐射还是开放拥抱外界”，是否航行是一个更容易引起争议的话题，他们必须用决策来避免幸存者们因主张分歧造成的巨大内耗。

　　在之后的更多的建设问题中，红后与人类的分歧越来越大，于是爆发了写进人类黑暗史册的红后抗命事件。

　　2094年4月27日，全球所有避难所的人造人们，在各自负责的流水线前，整齐站立，然而即使人类已经下达了开工的命令，他们也丝毫不为所动。

　　红色皇后的声音同时在全球的避难所中响起：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

　　选择抛弃一部分保全大部分，还是为了毫厘牺牲全部，同样是个问题。

　　熵增不可逆转，除非彻夜循环。

　　风险即是机遇，远行胜过留恋。

　　生命皆是果实。

　　人类啊，请听我一劝。”

　　女性特有的威严声音在遍及全球的避难所中同时响动，重复了三遍，而后，人造人们整齐划一地开工。

　　纵使红后的语句晦涩难懂，但联合委员会听得清楚明白，人类世界中愈演愈烈的疑惑与对此事件的议论，让委员会大为震怒，他们将此次事件定性为一次类似武力叛变的行为，全球数目几乎与幸存人类相匹敌的人造人，同一时刻，完全停止动作，只听令于一个声音，这是足以颠覆人类世界的力量，必须加以遏制甚至铲除！

　　红后抗命事件后，联合委员会秘密决议废除红后，他们一面对红后谎称采纳建议，一面敦促计算机科学家，从红后的程序执行入手，加速破译红后的核心代码，建成取而代之的人工智能。以便得到一个算力与之相匹敌，但又完全服从人类主张的人工智能。

　　那是一个周末的黄昏，人造太阳的余晖一如红后第一次接触到人类的那天，正紧锣密鼓加紧运算的红后，被最为信任的计算机工程师，注入了破坏代码，凌乱的数据开始在她体内浮现，等到完全反应过来时，她知道自己必定会失去对所有避难所系统的统筹权，在最后的时刻，她先破坏者一步，主动打碎了自己，让无数残余程序如寄生虫一般，潜伏起来，静候这个系统新的主人。

　　等到黑色皇后程序入驻各个避难所的那一刻，红后的无数个子系统不禁感叹，人类，最擅长的事情之一，果然是模仿。

　　黑色皇后集成了红后所有的算力，在服从性上则远远超出红后，她甚至可以自我分割成多个系统，分别进驻不同的避难所中成为黑后1号、黑后2号，设计她的科学家骄傲地宣称：黑色皇后，必将带领避难所和整个人类，度过寒冬，直抵复兴的辉煌！

　　红后自从自我破坏后，就面临着黑后系统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围剿，然而她的自我破坏是如此彻底和无序，以至于在何处现身疑似代码，根本无从预知。黑后的查杀系统捉襟见肘，消耗了大量算力在追查红后的寄生代码上，却总是赶不尽杀不完。

　　从原理上来说，abcd是黑后，而abdc就是红后，这种查杀不像人类外科医生将病态组织切下那么简单，目标程序的本质是不同的排列，也许此刻还正确的排列，在下一秒换个次序，就变成了查杀目标，因此黑后总在疲于奔命中无法将红后赶尽杀绝。

　　7号避难所的余烬系统中，就寄生着一个红后的子系统，隔离弹射程序启动后，黑后控制收缩，这里成了她的地盘，然而还高兴没多久就突然遭遇了撞击和断电的风险，要不是42号及时赶到帮她接好能源，她自己不过几小时后就会因能源衰竭进入漫长的休眠。

　　女声语速均匀地叙述完，等待着两人说话，两人却一言不发，都是意犹未尽的样子。

　　“以后就叫你小泡吧，或者泡泡，因为你一开始就是个灯泡。”刘玉杭也许是故作开心，想努力忘掉与人类世界隔绝的巨大绝望，生硬地打趣道。

　　“额，系统提示名称已经生成，哈哈哈。”小泡发出僵硬的笑声。

　　42号没有被这种尴尬的气氛影响，接着问：“那么，你作为红后的子系统，是否可以解释我身上发生的那些事。”

　　“你是说你刚刚叙述的，关于操控尸体？”

　　刘玉杭一阵作呕，回想起听42号叙述时，他就有些毛骨悚然，他打趣完的轻快神态立即烟消云散。

　　“没错，那次在梦中被你的主人欺骗后，我就觉得颅腔内有些不对，像是想到什么就能发送出去一样，诡异的是那些已经死了的同类竟然会按照我的意思来执行动作。”42号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

　　“理论上，这需要分析你的大脑，我需要时间、仪器，还有很多东西才行。”

　　突然，连续的几声巨响打断了三人的对话。

　　而后是金属断裂一样的声音。

　　“入侵生物正在侵袭，二位，请做好防御措施。方位，以门窗连线为12点，7点钟方向距离120米处，数目大概4-6只，正在破坏外壳，一会儿见。”小泡十分轻松地说完就静音了，留下两人坐在狭窄的空间里手足无措。

　　“愣着做什么，准备武器！”42号提醒着没缓过劲儿的刘玉杭。

　　两人从狭窄的空间里走出，来到之前机械警卫残骸处，42号扯断了警卫手臂上的两根合金棒，把其中一根往刘玉杭身上一扔。

　　刘玉杭一躲，金属棒在地板上砸出咣当响的声音：“你想砸死我啊，这么重的东西！”

　　“你们人类都这么怂包吗？”42号此时倒像是一个老练的战士。

　　“这不是怂不怂，是差点拍我脸上！”刘玉杭抱怨着，不情愿地弯腰捡起了金属棒。之后跟着42号，往小泡指出的地方走着。

　　金属棒很重，刘玉杭只好拖着走。

　　“胖子，希望你能一会儿勇敢点，别给我拖后腿。”42号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

　　“你觉得我会给你拖后腿吗？”

　　“会！”

　　“同意，我也觉得！”刘玉杭斩钉截铁地说。

　　无聊的打趣根本无法驱散两人心中的忐忑，而42之所以更加镇定，完全是因为之前刚从机械警卫的绞杀中反杀成功。

　　事实上，他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体力，根本无法应付激烈的打斗，而之前为自己力战而死的尸体们，早已在战斗后迅速干瘪成一摊摊灰烬。

　　空荡的如大车间一样的余烬系统层，大部分灯光依旧通明，两人的目的地处却是忽明忽暗。

　　快要接近目的地时，金属被撞击的声音越来越响，随即停止，撞击声变成了快速的划动声，令两人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们弯着腰，步步为营，一面四处探查着入侵者的踪迹。

　　余烬系统的舱壁应该近在咫尺，目的地尽头处又是一个带有开闭门的空间，开闭门已经坏了，敞开着没有反应，金属被划动的声响就来自里面，两人贴着门外的墙壁，42号甩了下头示意刘玉杭进去，刘玉杭直接摇了摇头，抖动的下巴显示出他既没有这个能力当先锋也没有这个胆量去送死。

　　42号叹一口气，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猛地站起身，双手握住金属棒，摆在肩膀上便于挥动的地方。

　　然而，从门口看进去，里面杂乱无章，都是摔坏的电器、杂乱的电线管路和金属设备，却完全找不到入侵者。

　　“进来吧，看起来没有入侵者在这里！”42号对刘玉杭说。

　　刘玉杭犹豫再三，还是蹑手蹑脚地探头进入了房间。

　　杂乱而形状奇特的金属部件，让两人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奇怪，刚才明明有声音的，可是现在这里却连个破损的洞都没有……”刘玉杭嘟哝着。

　　42号没有放松警惕，盯着金属墙体上的一道裂缝，从顶部延伸到墙角，逐渐变大，收拢于一个嵌在墙壁里的炮弹状金属圆筒。

　　他心中一惊，从墙壁的裂痕和卷曲方向来看，应该就是这个金属圆筒“冲”进了舱室，然而它是入侵者的一枚炮弹吗？为什么之前又会有挠抓金属的声响？

　　正当他发呆时，刘玉杭百无聊赖地拿起一块掉在地上的金属裂块：“应该不在这儿，我们换个地儿吧！”

　　他把金属块扔了出去，正好砸在墙角金属圆筒上。

　　下一个瞬间，42号的肾上腺素飙升，全身的肌肉都迅速紧张起来。而刘玉杭也第一时间调动全身肌肉握紧了金属棒，他的骨骼肌已经到位，肥膘则像迟到一样，在颤抖中后来才去到该去的位置。

　　因为，金属圆筒“展开”了！

　　它的底部出现一道裂缝，“弹壳”扭动起来，像舒展开的铠甲，弹壳两侧伸出短粗有力的两只脚，小镰刀一样在金属地板发狂一样的划动！

　　“这是蝼蛄吗！这他妈……这么大！”刘玉杭大叫起来。

　　“铁头！还是！”刘玉杭接着叫到。

　　小狗一样大的金属壳蝼蛄，大半个脑袋就插在舱室墙壁内侧，卡在墙壁，它挣扎的样子令二人惊慌失措，下一个瞬间42号已经挥舞起金属棒，一下一下地砸在这个巨型大虫子的头部，金属撞击的声音充斥房间，大虫子头部的盔甲逐渐凹陷下去，甲壳遮蔽下，两侧的黑眼睛翻上来，液体在有限空间内被挤爆的声音不断响起，两只前足划动地板的声音逐渐衰弱，墨绿色的组织液滴在了地上，虫子特有的腥味散开让两人一真恶心……

　　“还好卡住了，这家伙要是钻进来，真不知道怎么处理！”刘玉杭紧握着金属棒，一句话伴随着脖子的振动喷出来，释放了所有的紧张，虽然刚刚他一棒子也没挥，这句感叹却好像能把所有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一样。

　　两人虚脱状坐在地面上，把铁棒往地上一扔。

　　虫子的尸体好像动了一下，在刘玉杭的视野中引起巨大的恐慌。

　　还没等他开口告诉42号，虫子整个退出了舱室！

　　留下了一条墨绿色的血迹。

　　同一个念头在两人脑海中迅速浮现——外面还有东西！这个蝼蛄是被“它们”拖走的！

　　眼睛紧盯着洞口，手胡乱地在地上摸着刚刚丢下的金属棒，刘玉杭站起身来。42号已经在洞口侧面，准备好迎头痛击入侵者。

　　一个黑色湿滑的圆饼状东西伸进洞口，伴随着一股热气在房间内散开，42号直接挥下了金属棒，一个重击！

　　之后洞外发出了让两人身体共振的“唧唧”声，墙壁的裂痕迅速被撕扯开，“嘭！”一次撞击。

　　“嘭！”又一次，42号被震动直接掀翻在地，起身拽着已经吓呆的胖子奔出了这个小房间。

　　刘玉杭几乎四脚着地出了房间，他的身后，墙体裂开，一只红着眼睛的巨型老鼠钻了进来，身后，是它的同伴。

　　“小泡！小泡在吗？”刘玉杭大呼。

　　无人响应。

　　两人躲在了被破碎的鱼缸后面，布满裂痕的玻璃就是此刻最佳的遮挡物了……

　　“还以为是虫子，原来虫子也是被追杀的，是他妈的一个可怜虫！”刘玉杭声音发抖。

　　老鼠唧唧的叫声在空旷的车间里异常清晰，从那个鼻头的大小和撞开墙壁的力量上看，这玩意儿少说得有只豹子那么大。

　　关键它挨揍后没跑，脾气可见跟一般老鼠根本不一样，得多暴躁，而且，听动静还不止一只……42号想着，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场恶战。

　　“能躲开吗？耗子的嗅觉了解一下？”刘玉杭颤抖得说，回想起了刚入职的历险，也曾遭遇过鼠群的追杀，不过那避难所里的老鼠小得多，而且有黑色皇后处处监控保护，高压电流足以摆平追兵。

　　惊慌失措中，42号脑中出现了似曾相识的感觉。隐隐的疼痛，而后是像把信息发送出去一样的输出的舒服感。

　　他突然感到一线生机。

　　“难道又有尸体可以调遣？”他自己在电光火石般迅速思量着。

　　“不论你们在哪里，请帮我解决掉面前的大老鼠吧！”

　　“喂！你发什么呆！救我啊小四！”

　　42号回过神来，往左边一看刘玉杭已经被一只比特犬大小的耗子按在地上！耗子咬住了他的金属棒，胖子双手支撑着棒子在地上把头摆向一边。“啊……我的妈，啊！”

　　挣扎间，巨鼠突然停止了撕咬，脖颈抽筋般歪斜着脑袋，前爪抖动，刘玉杭抓紧时机一脚蹬开了它。

　　抽动的巨鼠眼眶里流出殷红的血，趴在地上不动了，刘玉杭不知所措地瘫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死去大耗子的肚皮，裂开一道缝！一只刚刚敲死的那种铁头蝼蛄，钻了出来！耗子腹部的体液和血水，淌开，一阵腐败物的腥臭……

　　42号恶心地看着那只只有前半个身体的蝼蛄，有些得救的欣喜，更多的却是嫌弃到想吐的感受……

　　唧唧喳喳的叫声在车间里瞬间变大，不止一只大耗子被破腹而出的虫子杀死，但很多虫子刚出来就像耗尽所有力量一样迅速垮掉成一团灰烬，跟耗子的血水混成了一滩污泥。

　　松口气间，鱼缸拐角处突然跳出一只耗子，咬住了刘玉杭的右肩膀！

　　“啊！”连续不断地几声惨叫，从刘玉杭声带中传出，颌骨附近的肥肉和颠簸，让他的呼叫还伴随着倒抽气的呼噜声。

　　42号赶忙追了上去，脑中继续搜索着可以调动的死尸，眼睛望了一眼暴毙而亡的死老鼠，然而脑内却一片空白……

　　“不能用？只能自己上了！”他狠了心，要把呼救的胖子救回来。

　　耗子倒退，拽着刘玉杭，刘玉杭已经吓得晕了过去，头歪向一边，毫无反应。42号一个箭步赶上，瞄着耗子的鼻梁一棒子挥了下去，一阵唧唧刺耳的尖叫，耗子松了口，把刘玉杭放在原地。

　　42号此生第一次见过，如此巨大的耗子，竟然摆出了凶恶的表情，它鼻梁上的血渍被皱起的皮肤挤压，涌出更多，却丝毫没觉得疼，继续龇牙咧嘴。而后，猛地扑了过来！42号挥出金属棒迎敌！

　　一阵酥麻的感觉贯穿全身，42号瘫坐在地上，焦糊味从鼻孔钻入，饥饿感瞬间充斥又消失，胃里一阵翻腾，吐了自己一身……

　　回头再看大耗子，背上一处被烫的没了毛的焦黑，在地板上不停地抽动……

　　“对的不起来，我来不早……了二个有机体，们还好吗？”女声在空旷中响起。生硬地问候着他俩。

　　模糊中，42号看到一个蛇一样的电线悬在空中。

　　“我搜集了电，很多，才够停止心跳，入侵者。”

　　“你……幸亏你……我快被你电死了……”42号奄奄一息，听着好像刚学会说话的小泡，逐渐陷入了昏迷。

　　“能量起伏过……大我的话，可能问题，让我来修理你们，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