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过年,年味儿从腊月弥漫到整个正月。腊月是准备过旧年,正月是欢庆迎新年,这个节日因为时间更替季节变幻,而被赋予了种种色彩和情怀,在华夏血脉中传承了几千年,到最后,分化成不同的风俗和习惯。
前面写了腊月和除夕,这一篇我想说说小时候拜年的那些事儿。我们那里很早就摈弃了磕头拜年的习惯,拜年礼物从最初的白糖变成现在的烟酒饮料,拜年的顺序这些年都依旧,初一是邻里乡亲,初二是外公家,之后是七大姑八大姨。
没有压岁钱的我们也那么兴奋
大年初一,穿上新衣,热闹开始了。村子里的男人孩子到处去拜年,女人留在家里看家,等待招呼前来拜年的客人。
那时候农村生活很是艰辛,乡亲间拜年是不给压岁钱的,即便是走亲戚,也只有某个孩子第一次去谁家拜年时才给些压岁钱。所以小时候的记忆里,压岁钱太少以至于我对它没有丝毫兴奋感。
我们兴奋的是,小伙伴们可以成群结队,拎着个袋子,到谁家了,喊一句“xx,给您拜年啦”,或者混在人群里啥也不用说,奶奶们婶婶们嫂子们就会一把把往袋子里放糖果,有的放水果,有的放方便面,等到把村子逛一圈下来,袋子也满了,拿回家把各式各样的吃的往桌子上一倒,那种幸福感能溢满一整年。
初二开始走亲戚,有的拜年到初五六,有的一直到元宵节还在拜年。不管去谁家,都是一桌子的菜,孩子仿佛个个都是吃货,平常哪有这么好的伙食啊。而自家腌的腊肉,能吃到清明节前后。
拜年路上看不完的风景
小时候去外公家拜年,是最惬意的。父亲带着我们姐弟仨,走过田野,走过水库,翻过一座小山,远远就能看到外公家的屋顶。父亲通常提一个大的旅行包,里面是给长辈和亲戚们带的礼物,有时候太多装不下,我们仨手里也不会空着。父亲言语不多,我们大多只是走路,也许会顺便看看周围田地一年年的变化。偶尔遇上一个熟人,父亲跟他们寒暄几句,掏根烟笑一笑。路上有一个小卖部,头几年从那过时那条狗总是凶恶地狂吠,我们赶紧跟上父亲的步伐,大气儿都不敢出,躲在他身边,当终于走过时,会长长舒一口气。
冬季的田野,尽管草枯叶黄却并不萧瑟,黄土地经过冬季雨雪的冲刷更显沉实。我们常走的那条小路从公路一侧延伸到一个小山凹里,凹里是高高低低的稻田,两边高地几乎没有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茶叶地。稻田多半都有积水,清早会结一层薄冰,随便扔一个小石头,就能听到破咧的咔擦声,这是弟弟最喜欢做的事。茶叶地有的被修剪的很齐整,有的因为无人看管而疯狂生长,枝桠乱伸。小路是沿着稻田边沿用脚踩出来的,被一层经年的草皮覆盖着,草根想必已经扎到很深的地下了,走在上面很踏实。鸣虫水蛇都冬眠了,安静之中常有小鸟飞过头顶,有时会叽咕叽咕的叫几声。
拜年的喜悦在内心跳动,催促着我们快走,这周围的一切我当时并没有刻意去欣赏,只是在回忆的时候才发现那样清晰,可能是走的次数太多了吧。终于到水库了,我和弟弟捡起几片瓦砾,横着扔向水面,看看谁的水花大。水花散开,波纹一圈圈远去,好看极了,水里的野鸭子因为惊吓,迅速游走。水坝的对面的松树林,在一片苍翠中静默的看着每一个来往的行人。
过了水库,再翻一座小山就到外公家了。小山坡的每个季节我都去过,春天是兰草映山红,夏天有凉爽的清风,秋天是野山楂和菊花,我们去拜年的时候只有野草和松树。到小山顶,我们总会驻足几分钟,俯瞰山下,零零落落的农舍房屋炊烟袅袅,路上的行人小如蚂蚁,风吹的树林哗哗响,我想,父亲与我们仨个孩子一年难得有一回这么有意境的团聚。
拜年就是提上礼物去三个姥爷和十几个舅舅家分别坐一坐,叙叙话。最熟悉的一句话就是"xx都长这么高了啊",火盆,糖果,板栗和荸荠,几乎每家都有。亲戚们都很热情,争着留吃饭,通常三个姥爷都会备饭。于是,在天黑我们赶回家之前,一下午要赶着吃三顿,并且是一定要吃的,不然没在谁家吃,那家就会觉得很没面子。
本来分配完礼物以为可以轻松地回家了,结果姥姥们、舅妈们总会一包包地给我们塞糖果,父亲还要提个沉重的包回家去。五点钟左右,天开始泛黑,外婆就催着我们趁亮赶紧回去,有一年走的晚,天都黑透了,没有月亮只有星光和遥远房屋里散出的灯光,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田间,突然扑通一声,一个苹果掉到稻田里的水中,搞的我们都哈哈大笑。
下雪了我们去爬山
每次去大姑家拜年,几乎都是整个家族一起行动,吃饭时大姑总要摆上两三桌才行。大姑家也在山脚下,就在我去外公家的半路上。
有一年,下了一场雪,孤山白皑皑的。我们在大姑家吃过午饭,大家坐在院子里磕瓜子打牌,院子里的雪被扫到前面的竹林里堆着。已经定居省城的二姑夫突然提议说,咱们去爬山吧,一帮孩子立马呼应,十几个人的队伍就那样出发了。那是第一次下雪天爬家乡的山,还有点小激动。
那时候上山砍柴和打石头的人很多,山路已经被踩的很通畅了,我们就沿着那山路,踩着半脚深的积雪,慢慢往上走,山里的孩子爬惯了山,不到一千米的山,也不记得用了多久爬上去的,只知道没遇上什么困难。山顶的景色已经没有多少印象,模糊中记得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和抑一种制不住的高兴心情,然后就下山了。下山的路很不好走,一不小心就容易滑倒,后来也不知谁想了个办法,抓住道路两边的野草,就跟滑冰一样往下滑,又刺激又好玩。
现在人们也拜年,只是公路修好了,开车去更方便。移居城市的人越来越多,老人们越来越少,拜年的味道淡了,还有很多人过年都不回老家了。而我们的村子也荒芜了,人们争相搬到公路边,旧房子一间间倒掉,野草长的比土墙还高。小时候的年味儿,只有那个年纪,那个时代,才能够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