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解,每章一读。
文:
士成绮见老子而问曰:“吾闻夫子圣人也,吾固不辞远道而来愿见,百舍重趼1而不敢息。今吾观子,非圣人也。鼠壤而余蔬,而弃妹2之者,不仁也,生熟不尽于前,而积敛无崖。”
老子漠然不应。
士成绮明日复见,曰:“昔者,吾有刺于子,今吾心正却矣,何故也?”
老子曰:“夫巧知神圣之人,吾自以为脱焉。昔者子呼我牛也而谓之牛,呼我马也而谓之马。苟有其实,人与之名而弗受,再受其殃。吾服也恒服,吾非以服有服。”
士成绮雁行避影,履行遂进而问,“修身若何?”
老子曰:“而容崖然,而目冲然,而颡頯然,而口阚然,而状义然,似系马而止也。动而持,发也机,察而审,知巧而睹于泰,凡以为不信。边竟有人焉,其名为窃。”
注:
1百舍重趼:形容走了很长远的路脚跟长了厚厚的茧。
2弃妹:妹,犹昧,此处指不爱物。
解:
本章记述了士成绮与老聃的一段对话。
士成绮拜见老聃求道,见老聃不珍惜食物还不尽地敛食,说了他两句,觉得找错了人。一般来说,即便个人行为是否正确,都有自己的道理;面对旁人的指责,理应做出回应。但老聃“漠然不应”。没成想,士成绮因此还“正却”(有所觉悟而放弃前嫌)了。
这是什么道理?有些像禅宗的不语禅机。第二次见面时,老聃说话了。为什么第一次什么也没说呢?老聃说他不是“巧智神圣之人”。后者擅长言语间教导他人,如孔子一般。并非说道家老庄不用言语向他人解释道,而是说他们的言说充满了解构的味道,有种拨开迷雾见云彩的感觉。
“昔者子呼我牛也而谓之牛,呼我马也而谓之马。苟有其实,人与之名而弗受,再受其殃。吾服也恒服,吾非以服有服。”这几句话是老聃对名言、名实的解构。在他看来,唤牛唤马是“人与之名”;有没有名不重要,有实就可以了。不仅如此,有实还要名来称谓,就算是犯错了。(“再受其殃”)对现世人来说,名言可以帮助人区分事物,表达自己,百利而无一害。真的是这样吗?我们想起“以道观”。“以道观”的话,名言一齐,有个终极的言的母体。但“一与言为二”,因“言”的存在而产生了分化。即泰初、一开始分化。这不再是老聃的理想状态。所以后面说“吾服也恒服,吾非以服有服。”“服也恒服”是泰初之境,无需名言;“以服有服”是本末倒置,靠名言反过来规范自身。
最后一段有个形象的比喻,说士成绮就像边境的“窃”。“窃”即盗,即贼。盗贼物色他人而轻慢自己,重智巧而失本性。为什么说是边境的人呢?边境还归属本国(本人),但已经离中心(本性)很远了。所以说士成绮“以为不信”,不是真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