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雷不断地轰鸣,通透的银亮色不时地穿过薄帘覆盖本来黑暗的小屋。
穆勒揪住自己的被子,他很憎恶那闪电经常在自己的屋子里耀武扬威,这位年过三十岁的博士迷信地认为那是天神们在嬉闹。
“即使你们不顾我们的心愿,在夜晚里的奥林匹克山,黑幕里的南天门,闹啊,跳啊,也别怪我羞辱你们,别怪我见到路边关于你们的木偶就吐一口浓痰。”穆勒边说边在被子里抱紧了自己的身子,他的脸在黑夜中是与黑夜融为一体的,但是在电光中露出来时便会给人一种极其恶煞的感觉,他的尖鼻子,吊眼,在惨白的肤色中表现出魔鬼一般的神情,他的头发中时而闪出几根银白色的枯发,在闪光中极其亮眼。原本穆勒也没觉得有什么,但自从有一次他晚上上厕所发现自己这张煞白的脸后,他便在心里有了隔应。
“我真有这么恐怖吗?”他忍不住摸自己的脸,他的手指关节不由得咔咔作响,他讨厌自己的人手指在没有自己允许的情况下咔咔作响,这就像有人吃饭在他面前吧唧嘴,有人不停地抖腿,那腿有时候还会碰撞到他一样。
雷电继续发威,穆勒终于忍不住了,他眯起眼,将脑袋伸出被子,夜晚潮湿的气氛让他躲在被子里的脑袋几乎要喘不出气了。
“好啦好啦,你们这些天上的妖女,云上的魔笛,我收拾不了你们,难不成我就要因此屈服吗?”他穿好自己的黑袍子,那袍子是他所在区域的大众款,僧侣爱穿,船长爱穿。
穆勒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似乎谁在他的脑袋顶上装了案板一样,让他总想晃动脑袋,可是越摇晃,他的脑袋就越昏沉,那案板也就越重了。
他拿着伞,就在他打开快要腐朽的门时,他发现有一个人低着脑袋正站在他的门廊处,他的袍子跟穆勒的一模一样,此时湿漉漉的,看样子应该是淋了一场大雨。
“瞧,虽然我已经够不幸运了,但是有人比我还不幸运,他们被迫要在黑夜里与闪电为伴,众所周知,闪电是个暴君,人们歌颂太阳,因为它带来了阳光,但是闪电同样给予了光明,人们却不喜欢它。这个可怜的人要与闪电共度一夜。”穆勒心里说着,他似乎就像是周围有一个他的听客一样。
“你怎么了?大雨和闪电将你怎么样了?”穆勒拍了拍那个人的肩膀,他发现那个肩膀软绵绵的。那个人转过身子,他的眼睛跟铜铃一般的大,他的脸埋藏在黑夜里,穆勒听出来他声带的颤抖:“我吵到你了?”
“没有没有,闪电吵到我了。”穆勒的怒火消了一大半,不知不觉的,他的怒火就这样消失了一大半。
他从容地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人有一头金黄色的头发,这是穆勒瞪大了眼才看清楚的。
“大雨和闪电让我无法回家,你呢?你要做什么?”那人的下巴略微有些尖锐。
“我... ...我只是要喝点小酒。”穆勒不由得不想说出自己刚刚的怒焰之语,可是夜色融融,晚上外面的酒馆还在开的也就只有比较远的“卡门酒馆”。
“带我一起去吧。”那个人叹口气,“我也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了,我心情很不好过,我想喝一口酒。”
“啊哈,烂醉在酒馆里可不是一个好主意,对了,你怎么心情不好了?”穆勒便打开伞挡在了自己和那人的头顶上,将两人与雨隔绝在一起。
“今晚可真是奥妙之夜,我失恋了。”那人只是悠然地看着伞外的乌云,月亮的一角还露在外面。
“哦。”穆勒不希望那人看着伞外,他让伞尽可能挡住那人的视角,“看着我,再说点。”
“你想知道更多的什么?”那人脸色变了变。
“你叫什么?干什么的?”
“我是利比亚,是个大学生。”那人舒眉深目,然后充满好奇地看着穆勒,“我来自乡村。”
“哦,对。大学生。大学生是这个世界里最贫瘠的生物了,他们失去了童真,失去了十几年的生命,一身负债,脑子里却也没多少东西。但是可悲的是大学生要么自负要么自卑。大学生很多都不正常,然而你却谈起了恋爱,还要为恋爱消耗你脑子里的精力。”穆勒边说边注意利比亚在不停地哆嗦肩膀,感觉像是受了寒一样。
“你怎么了?你身体受寒了?”
“我的脑子经历了冰流,被废弃的鎏金盔甲总要面临比它古老多的枯木嘲笑。”利比亚挑动了一边的眉毛,然后面无表情地说到,穆勒白了他一眼,然后捏着出了锈的雨伞杆,雨声突然又劈头盖脸地打在了伞面上,雨水不断地碰撞然后在伞面上散开为更细小的水滴融合在一起直到化为河流。
“这是个不尊敬人的学生。”穆勒心里说道,可是他在喉咙里想呢喃几句时,他发现自己的喉咙似乎也生了锈,他的手指头顿时感受到了铁锈的尖刺,他的心往上一提,脚趾头也不断地扭曲然后舒展,紧接着再度扭曲。潮湿的雨水似乎漫进了他的脚趾甲盖,让他的皮鞋内壁无比宽敞松软。
他决定到了卡门酒馆就让这个该死的利比亚滚蛋。
利比亚面无表情,他像个十足的坏人脾气的死人,面色苍白,灰褐色的眼珠子到处乱转。
“你有过爱情吗?”他突然问道。
穆勒本来觉得利比亚是在挑衅,但是看到他真诚疑惑的面部表情后,穆勒才悠哉悠哉地停在卡门酒馆,将伞抖动了一下:“进去说。”
穆勒实际上单身了三十多年,哪有什么爱情可说,但是单身汉的爱情戏往往充满着真诚的情感和富足的戏剧转折,做成悲剧和喜剧都不赖,说起来也可以滔滔不绝。穆勒不是那种把爱情的向往碾死在婴儿床的那种单身男士,他常说自己只是找不到合适的,至于哪种女性对于他来说合适,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在脑子里模模糊糊描绘出一卷自己年轻时爱上的女孩儿,那个女孩儿无比的纯洁,安静,黑发披拂在精致的鹅蛋脸上,自然的粉颊比起无数的妆容仅仅只有真假之分,但是穆勒知道自己与她可能永远都只是朋友关系。
他在最寂寥的时候也只会想起来她。
“我以前在年轻的时候认为自己要寻找一个情投意合的,思想相通的人,后来发现那适合做朋友或敌人,女人味十足的伴侣才理想。”穆勒嘟囔不清地说到,他脱下了黑袍子,在昏黄的灯光下展现出疲惫的眼睛。
“你以前爱过。”利比亚缓缓说到。
“她是一个绝好的姑娘,是我的精神支柱的组成部分,她的精神早就留给了我一部分。”穆勒将袍子交给小二,然后和利比亚一起走进卡门酒馆,他们看到了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在这里嬉皮,他们的嘴里装满了连珠妙语,看看这些年轻人,他们总能带来新鲜玩意儿。
穆勒拧眉攒目,然后突然受到了什么颤动,他话也说不清楚了,他的魂魄早就转过头,但是他的躯体却僵直地不行,这位中年人苦蒿一般的身躯此时像块木板,他的喉咙一下子干的不行:“利比亚... ...利比亚... ...”
“怎么了?”利比亚坐下来,他拿着一杯酒。
穆勒似乎为发现了什么新鲜的话题让他的嘴巴可以说点话而高兴,实际上他似乎更像通过说话传达出一点声音,仅此而已。
“你怎么只给你拿了酒?”穆勒故意装作怒意,然后将音量调大一点。
利比亚很不高兴:“我怎么知道你要喝什么酒?我以为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你自己想喝什么自己就点什么嘛!”
穆勒虽然被劈头盖脸数落了一顿,但是他其实内心美滋滋的,他背对着酒馆里那奥妙的角落,他找小二要了一杯热酒。
“这里是不是有个女人?”穆勒小声问道,他的眼窝深邃,上眼皮红肿得不行,眼球布满了血丝,“我说的是,一个还可以的女人。”
“还可以的女人?”利比亚往穆勒背后看过去,然后顺手要指。
“哦别别别!我只是疑惑,我无意了解。”穆勒吓了一跳,这下却让利比亚找到了乐子。
“那个女人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利比亚喝了一口酒然后说到。
穆勒顿时慌了神,他的眼睛骗不了人,他不敢看利比亚,仅仅偶尔瞄了几眼也是瞬间闪避开来。
“一个成熟的男人,穿着皮大衣,感觉像是一个市里的纨绔青年,他们与真正的纨绔子弟比起来只是少了远见和金钱。”利比亚嘟囔着嘴巴里的甜酒然后微微笑到,“那成熟人看起来中规中矩,但是表情十分让人不舒服,像一个看着猎物的狐狸。”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穆勒心里喊着,但是他的嘴巴却仅仅只是紧紧闭着。
“这个人怎么说呢?对了,那个女人真的不错,模样可爱。”利比亚掬饮了一口酒,脸部变得红晕,“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来到这儿,准备鹄候她?我看出来一把剚刃悬挂在你的心头上,我看得出来。”利比亚狡黠的银白色的脸让穆勒很害怕,他的脸仔细一看其实很有气质,与穆勒的吊眼十分不同。利比亚其实是个很招惹女生喜欢的男人。
此时他云白的脸上多了一些蜜桃晕,利比亚继续悠哉悠哉地说:“这个女孩儿的发色真好看,火红与虎黄搅和在一起,像极了枫叶散去之时,我们内心的颜色。”
“火红?”穆勒抬起头,但是让他焦虑地是自己并不能很好地转头,他像个木板,这让他全身都难受,像一根钉子已经从天而降将他固定在了椅子一样。
“可不能这样,她不是一个火红头发的姑娘,我初步见她便觉得她惊为天人,那乌黑的头发飘散在空中,让我吃饭都觉得胃口大口,空气里弥漫着她的发香,让我与她亲近一会儿就可以招惹来蝴蝶的访问。”穆勒自言自语道。
“哦,你这是什么酸腐的语句?我看那模样挺好看的,姑娘总喜欢让自己的颜色更加亮眼,白皮肤黄皮肤都是这样,即使是皮肤黝黑的女子,有着黑夜赐予的发缕,也会想办法让自己的眼睛牙齿更加明亮,也会想着让鼻子尖或者侧翼更加容易反光以至于明亮。”利比亚将酒喝完,“你要是听我的,你要是喜欢她,就问问那个女孩儿关于她身边那个男人的事情,哦哦———天啊,看来不用了。”
“她怎么了?从刚刚开始我就内心不安,因为她曾经如此与我友好,我在心里已经将她化为了仙草永远种植在了我的土壤里,你突然说她的伴侣不够倜傥,让我心里才稍微好过一些,现在又怎么了?”穆勒一脸焦虑,几乎要开始要胡言乱语了。
“他们抱在一起了。”
“天啊。”穆勒几乎两眼一黑,要昏倒了。
“他们要亲吻,他们的舌头真的灵活,能穿梭在两瓣颜色不一的唇中,男的昏沉,女的鲜艳。”利比亚说完便哈哈笑了,“如果你爱她,我倒是推荐你赶紧挖墙脚。”
“如果一个人给你恋爱上的建议,不是分手就是追求,不是挖墙脚就是另觅新欢,我实在不爱听这些废话。”穆勒鼓励自己喝完一杯酸酒然后转过头,那两个人果真抱在了一起,像八爪鱼在互相触动触角。
“她叫什么名字?”利比亚好奇地问道。
“缇娜。”
“好听啊,好可爱啊。”利比亚戳了戳自己的嘴唇,然后才转过头,“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去想她了,我们玩些自己的游戏吧,如果不介意,我们可以聊聊你跟她的故事。”
“说起来,我原本以为我和她互相有着甜蜜的金汤玉言,这一刻也变成了冷饭残羹。说起来,她也老了。”
“对,她老了。我看第一眼就是这么认为,她的唇上的口红多么让我难以接受啊,一股工业的味道,话说你细细看过了吗?”利比亚要了第二杯酒,“要甜的。”
“我要白兰地加橄榄。”穆勒也说到,“我没看,我的眼里只留下了模糊的影子,但是天神该死地给我的脑袋里注射了那个男的和那个女人的脸庞,一旦我品味一番,所有的影像就该死地全部出现了。”
“那么... ...你应该注意到了她身上的绿色的外套,哦,我该怎么说呢,这衣服与她相比实在不般配,我虽然没有系统学习过搭配,实际上在大学也没人正儿八经教给你这些,所有人都是在盲人摸象或者学习一些时尚周刊给出的图案来配色。但是要我说,她地外套真的很失败。”利比亚滔滔不绝地说到,“我以前读经的时候,从来没有看到过绿衣服的女人,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缇娜穿上这个外套实在不般配,别看那个外套款式如此新颖,但是她一坐下来,外套简直要盖住她的椅子了。”
“多谢多谢。”穆勒心里想着,这个时候窗户外多了响彻云霄的轰鸣。
闪电让穆勒的脸浮现出一阵鬼煞。
“不过我该死的恋情永远都让我处于这样尴尬的境地!我永远都在旁观。”穆勒捏紧了自己的被子,看着银白色脸蛋的利比亚,“你明白吗?”
利比亚吓坏了,他从下而上看到了穆勒惨淡的脸部,然后一阵胃部翻滚:“我要去一趟厕所,怪我不能奉陪。”他觉得穆勒的脸实在让人害怕,虽然在闪电过去后,穆勒的吊眼没有那么明显,但是利比亚坚信自己刚刚看到了穆勒心中的魔鬼。
穆勒随意点头,他抽了一根烟,然后将空烟盒拿出来装烟灰,他背对着缇娜,心里想了许多画面,不过大多都是他与那个男人起了冲突然后揍了一顿那个男的告终,他像个英雄一样站立在缇娜面前,但是任缇娜如此哀求,他都不会心回意转。
他吐了一口气,将灰抖落在盒子里,然后他喝了一口酒,酒水依旧酸,穆勒一度怀疑这家深夜酒馆没打算做正经生意,他想到正经,一时间又想到了不正经,他想到了下药,拖着缇娜回到自己的地下室(虽然他根本没有地下室),然后观察那个悲愤的男人,但是穆勒觉得那个男人可能根本不会悲愤,因为他后来告诉缇娜这个男人并不在意,只是简单回到了市里找了一个新的伴侣,他想看到缇娜哭泣。
利比亚还没有回来,穆勒感觉有点冷,有些风从没有关紧的门缝中溜了进来,像冲锋一样让穆勒的身体一阵哆嗦。
这一阵哆嗦把穆勒的魂魄一下子拉了回来。
“我怎么会来到这儿?我不是应该在家里好好地睡觉吗?我怎么会遇到这么一个傲气凌人的大学生,我怎么会看到缇娜和她的男人!该死,上帝赐予我们修整的夜晚让我活生生破坏掉了。这难道是命中注定?让我知道一些事情会接二连三地到来,会祸不单行地到来?”穆勒走起步,他的座位本来与门只有三米远,但是他却似乎走了十分钟。
他想关紧门,但是门总是忍不住松开一个小缝,让迎面的风吹过来,撞在他的脑门上。
他拉了拉嘎吱作响的门栓,但是门栓却怎么也插不到对应的孔上,相反,它嘎吱作响,像摇晃的木船,而整个酒馆已经成为了海洋。
他的脑门生理性地发寒,然后发热,最后他才不情不愿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兄弟,来喝酒吧。”突然他背后多了几个男人的声音,他们看着穆勒然后指了指自己背后的酒桌,那里还有几个男人女人,“来玩游戏,就差那么一个人了。”
“酒桌游戏总是让一部分人光辉夺目,其他人只负责傻兮兮地笑,这种游戏总是让人难堪,因为大家七嘴八舌聊着一些一部分人不感兴趣的话题,更不用说陌生人了。”穆勒心里想着,但是他看到那个空出来的座椅离缇娜很近,而那个椅子旁边还有一位年轻女性的时候,穆勒便答应了。
那个女性长相一般偏上,卷发乌溜溜的,但是却偏偏染黄了一小缕长发,穆勒不想说她时尚,她的妆容精致,白色的亮粉铺展开来,让每一处都有刚刚好的魅力。
“你叫什么名字?”穆勒轻声问道。
那个女的看了左边一眼然后又往更左边转过头然后才猛地看向右边的穆勒:“什么?”
她的惊讶让穆勒觉得自己像跟一头母牛对话,穆勒只好不是偏颇地继续说到:“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女的面色呆板,但偶尔的惊讶却又让穆勒感觉那么不堪。
“莉莉丝。”
“好听的名字。”
“什么?”莉莉丝瞪大惊奇的脸说完后她就又被旁边的一个女生拍了一下肩膀,两个人看着几张牌说起了自己的话。
穆勒轻咳了几声,然后才等待着那个女生嘴巴闭上,这个过程可谓不繁琐,你要等候两个女人说完他们的话题的空余,可以做完自己要做的所有事情。
缇娜就在自己背后,他们开始窃窃私语,说着断断续续的情话,穆勒两耳竖直,但是实在听不清,他只能听到窃笑,这个时候他呆板着身子坐在桌子一边,突然邀请他喝酒的人看着穆勒叫到:“该你了,新来的。”
穆勒面部一阵惶恐,他抽了一下手,但是无意打翻了几个空酒瓶,这阵叮当响让莉莉丝回过神来看着穆勒:“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们在玩什么?”穆勒紧张不安地看着身边的莉莉丝。
“什么?”莉莉丝果不其然疑惑地看着穆勒,瞪大死鱼一样的眼睛。
“老兄,你失败了!接受惩罚!”那个带头的人只好说到,“说出你的故事或者喝酒。”
“恋爱故事。”一个男的叫到。
不知道为什么,男的总喜欢听另外一个男的分享让人捧腹大笑的恋爱故事。
穆勒捏着酒杯,他实际上没有什么恋爱故事,当然,大多数故事都算不上恋爱,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缺乏故事,作为一个博士,他每天都在与文字打交道,一辈子也不知道研究了什么。
“我是个不擅长恋爱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穆勒颤颤巍巍地说到,他注意到缇娜没有说话了。
“得了吧,这种话只有那些不愿意跟追求者谈恋爱的男女才会临时编造的理由,他们巴不得谈恋爱。”另一个拿着威士忌的人不满地说到。
“我曾经有个伴侣。”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穆勒只好就罢,“我... ...呃... ...我跟她只有四天的热恋,然后便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那个邀请他喝酒的人说到。
“什么也没有了?我对她的感情没有了,我对于几个伴侣都是这样,过了几天的热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喜欢把女人当做海上的塔,我在海洋傲游的时候喜欢靠近和观赏,但我就不愿意拥有,我只要在那里住上几天就可以了,但要是让我永远住在狭小的固定的塔上,我会疯的。”穆勒这些话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在他与缇娜身上应验过,因为他还没有来到缇娜这座塔内住上一天时日。
这时候他注意到座上有一个女孩儿眼睛发出亮光,她微微一笑,露出可爱的虎牙。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女孩儿留着短发,但是模样倒也俊俏可爱。
“穆勒。”穆勒报以微笑。
“我是关琳。”那个女孩儿的头发是褐色的,米黄衣服上有几个缝上去的字母———gorgon。她笑起来的时候穆勒想到了蝴蝶和燕子,而这位少女体型也确实娇小。
等他坐下来的时候,他看着刚刚眼神还在自己身上流离的莉莉丝:“你认识那个可爱的关女士吗?”
“什么?”莉莉丝疑惑地转过头看着他,同时莉莉丝手上还捏着几张牌,穆勒只好看了几眼她的牌,一边看一边说到:“这牌上是凯尔特神话里面的... ...”
“什么是凯尔特神话?”莉莉丝终于问道,她的面部非常迷茫,但是她的眼神却很浮躁,似乎一点也静不下心来了解牌上的东西,她看向桌子上另外一边然后又和自己旁边的女生窃窃私语起来了。
穆勒觉得酒桌最失败的人所面临的莫过于此,他开始提起酒杯对着莉莉丝不留希望地说到:“我之前那个女孩儿非常缠着我。”
谁知道莉莉丝根本不感兴趣这个话题,她捏着牌在手上不断洗牌然后不断抽出其中一张,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穆勒耸耸肩膀,他站起来准备去厕所找找利比亚,突然,就在他起身的时候,关琳也转过头跟着起身:“穆勒先生。”她大概只有一米六四的身高,眼睛却像星星一样明亮,米黄外套上的脖子被一卷羊脂球一般白的毛巾紧紧缠绕开来,鞋子暗沉,身材达标,穆勒匆忙扫了一眼她然后装作淡定地靠在湿漉漉的墙上说到:“怎么了?”
“我觉得你很有趣。”关琳眯起了眼睛笑到,“我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的风格在这里与我们是不兼容的,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你这样特殊的人。”关琳的眉毛这个时候像月牙一样舒展开来,“我看你的手干干净净,一点灰尘都没有,你是不是常年都在与文字打交道呢?”
“你猜对了,我是一个博士。”穆勒突然觉得博士这个身份很不错,至少关琳觉得如此,一个身份地位好不好关键还是看别人的反馈,如果大家都不当回事,那么你即使是个皇帝也没用。
“我的男友去... ...”关琳滔滔不绝地说着。
但是穆勒却愣住了,他一听到“我的男友”,内心便一阵五味杂陈,自己的内心戏一下子又瓦解开来,他已经做好准备与关琳远走高飞了。
他抽了一根烟,然后装作沉思的模样,最好才吐出心中的郁闷:“你说什么?”
“我的男友,现在刚刚大学毕业,他打算深造,然后做博士,在这个层次上,你是前辈。我想问问你一些方法。”关琳十分认真地说到,“我们都是一些无所事事的人,虽然有时候也展现出来自己的目标和才能,但是博士都是我们可望不可求的东西。”
穆勒任凭烟味飘摇,他的眼球不经意间看向了缇娜,多么美丽的女人,这个时候将脑袋依偎在其他男人的胸膛上。
雨淅淅沥沥地撞在了他的胸膛上,他一下子又听到了雷电和倾盆大雨的声音,关琳偶尔说出来的话被完全掩盖,随风浪席卷,碾碎在磨坊里。
“博士的意见也不能代表什么。”终于,他深吸了一口烟然后轻声笑到,“你先回去坐着吧,我可以告诉你。”
关琳开心地笑了,虎牙浅浅地漏了出来。
穆勒把烟丢在下水道里,然后走到厕所,他随口叫了几声:“利比亚?利比亚?利比亚?”
利比亚回复了他:“穆勒?”
“是我。”穆勒看着昏黑的厕所,他走到过道中,望着窗子外高挂的月亮,这个时候乌云散去了一部分,让月亮窥了穆勒一眼。
“你知道缇娜的男友是谁了吗?”利比亚只好问道。
穆勒捏了捏拳头,然后咬牙切齿地说到:“如果我站在他面前,准保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痛苦,一个博士,理应知道自己的拳头有多硬!我们准得把自己估算得清清楚楚。”
利比亚打开厕所门,看样子刚刚打了一场规模不小的解放战役。
“我虽然年纪比你小,可是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利比亚站直身,“不值得,我要是你,这个时候就去隐居了。”
“我要是你,这个时候就应该找天公算账!”突然,穆勒像受了刺激一样跑出了酒馆,他满脑子都是莉莉丝那张清霜一般的脸,都是缇娜那靓丽的头发,实际上那头发很好看。
打开门,一头驴还没被拉到圈子里,它发出嚎叫,小二正死死地牵住联系他们的牛皮绳索。
闪电已经停了,雨还在下,窸窸窣窣个不停。
穆勒拿着伞,一脚踩到了水坑里去,水溅到了他的脸上,让他不得不停下来用刚刚穿上的黑袍子衣袖擦脸。
可是那黑袍子也早就湿漉漉了,穆勒几乎无法呼吸,他靠在墙壁上,然后听到酒桌里,利比亚正在和那些男女一块儿喝酒。
利比亚兴奋极了,他唱到:
白云依山后,泪尽不流情。
所有人跟着打拍子。
穆勒靠在墙壁上,然后惶恐不安地别过头,顺着泥路准备往回走,可是突然他觉得仅仅如此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穆勒先生,你怎么走了?我刚刚才注意到你,你怎么就走了?”关琳跟在了后面,然后微微露出疑惑的目光,“你是不是见过我的男朋友了?”
穆勒摇摇头:“我得走了,再不走的话,我只怕自己会看见丑陋的魔女跳舞,我也长着鹰脚,与地火交融。”
他说什么也不肯留下来,他重新回到幽暗的小屋子里,这个时候风雨寂静,万物归一,穆勒的脸上的月色不断滑动,直到消失。月亮重新露出在了云朵之中,云层刚好在中央出现了一个供月亮窥测的小孔,穆勒看着那明月,然后站立不动。
就在刚刚他还恨着这里的一切。
一只猫头鹰垂立在树根上,然后双眼烁烁地看着穆勒。
此时,穆勒的脸上好带着水滴,他的黑袍子在夜里闪闪发光,雨水从他的下巴处流了下来,他闭上眼睛,靠在树上,他忍不住想睡上一觉,就跟自己小时候一样,他一屁股坐在水潭里,然后哈了一口气。
“哈喽———哈喽———”林子里,不知道是什么鸟发出了这样的尖叫。
穆勒的口袋里滑出一张照片,那上面是缇娜黑发的样子,他忍不住掏了一下口袋,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水滴从树杈中滴下来,落到了穆勒的脑顶上。
“就这样寂静,挺好。”他低垂下眼睛,默默地睡着了。
猫头鹰咕咕叫了几声,招呼来了自己的伙伴:“这个人看样子刚刚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它的伙伴闭上眼睛,然后无奈地说到:“我还以为林子里来了一个新居民呢!就让他睡着吧,如果一个醉汉在林子里睡觉,多半是为谁伤到了。”
“或许每个人本来就都渴望林子,但是有的人找不到林子,他很幸运。”猫头鹰咕咕叫到。
“你怎么老是说这种陈词滥调?”
“陈词滥调?”
“嗯,陈词滥调,就跟世界上的痛苦一样,都没什么新鲜的。”它的伙伴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