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夹杂着细碎的雪花漫天飞舞着,刮过低矮的屋脊和光秃秃的白杨树梢,发出鬼魅般的嘶吼,似乎要把这正月里的夜撕裂开,好让它在天亮时绽露出一丝春的气息……
外面很冷,冷得连一些喜欢在夜里出没的猫啊狗儿的也都蜷缩在自认为暖和的地方享着清福。只有乌鸦时不时的发出骇人的呱噪声,把准备起来撒尿的小孩吓得又躲进了被窝里。
在一个毗邻史河南岸的村子里,队屋里吊着的几盏钨丝灯泡发出昏暗得有点泛红的光。十多个穿着破旧的男男女女围坐在一起,有人在闲叙,有人在纳鞋底,有人在听了一个浑段子后发出哧哧的笑声,偶尔伴有劣质烟草呛出的咳嗽声……生产队长庞厚德坐在队屋里的正上方,扫一眼下面,敲打着面前破旧的会议桌,用他特有的安徽口音说道:这今天晚上让你们来,还是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完成的任务,剥花生种子。这年也过了,节也过了,马上就忙了,没时间做这些细活了,开春后该积肥的积肥,该修渠的修渠,鱼塘该下鱼的下鱼……刚说到这,底下发出低低的笑声。庞厚德当然不知道,他一连串有点押韵的话,用他带有安徽口音的腔调说出来还是有一点可笑的。庞厚德清了清嗓子,再次敲打着桌子,环顾下屋子里的每个角落,笑声戛然而止,他便继续说道:今天还是老规矩,拉来的花生过秤后分给大家,剥完了再把壳子和仁子过秤,加一块必须要和拉来的一样重大家才可以离开,今晚每人还是记半个工分,好了开始吧,项会计,你和老秦去仓库把种子拉来。
队长庞厚德本不是这里的人,十几岁时和父母亲从安徽一个叫太和的地方来到这里讨饭,碰到了祖上也是安徽的大队干部马文举,适逢大队正在响应公社的号召,重新分配部分社员和土地,把一些劳动力富足的生产队分一些社员到劳动力低下的生产队去,把土地面积不平等的也尽量平均分配到每一个生产队去。这样,庞厚德一家便被分到了马文举驻队的这个叫杨家瓦房的生产队。
日子在慢慢的过着。庞厚德二十岁那年,就在冬天快要来临时,囫囵上过几年学的他在父亲一次次夹着东西,晚饭后去已经当上民兵营长的马文举家串门之后,穿上绿军装,在新疆当了三年的兵,尽管因为文化浅没有什么成绩,但入了党,却也给他以后带来了无尽的好处。
退伍后二十多岁的他 硬生生让部队锻炼成一个魁梧的俊小伙。父亲看着他身边天天打转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担心儿子做出傻事,就托队里专门保媒拉纤的陈老太出面说和,娶了民兵营长马文举的侄女马建芳,这个女子长相不算出众,但贤惠是远近闻名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马家在这一带还是比较有势力的,要想让儿子在这里生根,必须要有一块足够肥沃的土地和足够大的遮荫伞。转眼间,庞厚德的儿子也都二十出头了,家里的那位把他们一家的生活在困境中打理的还算过得去,只是,慢慢老去的父母,在两年前相继去世,马文举也在一年前撒手人寰,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他向大队书记李国华要求,把庞厚德提到了杨家瓦房生产队长的位置,直到今天,他一直念着妻叔的恩情,没有他,可能他们一家还在某一个地方飘泊着。也是因为此,当上队长的他从不摆架子,总是和穷人们打成一片,发恨要让他们过上能吃饱肚皮的日子。
会计项锦之今年四十多岁的样子,长相清瘦,戴着一副眼镜,经常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虽然旧了,但每一个衣角都会被他捋得直直的,显得干净利落。看着倒是有些儒雅之气。只有到了冬天,才会在外面披上一件旧棉袄御寒。原本他家在划成份的时候,因为姥爷家是远近闻名的大地主,拥有田地和牲口无数,好在政策来临前,姥爷把大批的田地和牲口都分给了自己雇佣的长工们,最后还是被划成了富农,因为连带关系,他家也将被划成富农。公布的前一天,抗战时打死过几个日本人的老丈人王四来到大队部哭着闹着逼工作组的人把他家的成份改成了中农,躲过了那个非常年代摧残。而同在本队的姨母一家,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在这个生产队里,项锦之也是唯一在县里上过学的人,在人们眼里那是可与过去秀才有一比的。于是,项秀才和项会计便取代了他的名字,被人在嘴上叫着了。
保管员老秦,是一个独眼老头,据说他那只瞎眼是在年轻时为了躲避国民党拉壮丁时自己刺瞎的,若不是很重要的原因,他是万万不会这么做的。加上平时不爱说话,着实让人有些害怕。庞队长便让他和贫农出身的赵明广一起做了仓库保管员,倒也是个舒服的差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