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实在有太多种了。
我们家院子里有一棵老香椿树,所以小时候常吃香椿拌豆腐,虽然也能用小葱拌,总觉得在香味上少了些什么,省事应付人似的,所以没这样吃过。把香椿叶子洗净,挑绿的剁成碎末,撒上细盐,拌了小磨油,再一齐浇到豆腐上,是下粥的好菜。
豆腐脑有甜咸之争,若是做得不好吃,倒也没什么可争的。上初中的时候过周末起得早,就跑到学校附近一家卖豆腐脑的摊子那儿,买两碗甜的,两碗咸的。豆腐脑被一碗一碗列在一个金属做的手推箱里,不知道那是蒸箱还是只为了保温。甜的豆腐脑上撒了一层山楂条、葡萄干和黑芝麻,砂糖放得多的地方泛起一点黄色,搅匀了也甜津津的。咸的豆腐脑也没有卤子,只加了黄豆、芹菜粒、家里酿的咸菜干,吃起来有芹菜的清香和豆腐的醇香。
学校北边的一家早餐店,卖的豆腐脑以卤料的丰富见长。其实他们家是卖胡辣汤的,店名就叫“西华逍遥镇胡辣汤”,我本以为逍遥镇属于陕北地区,一搜才知道是河南的,也算本土产物了。他们家的卤子辣,因为放了大量的胡椒。里面又有豆腐条、黄花菜、黑木耳、花生碎,还有小片的儿的牛肉,吃到最后大汗淋漓一把鼻涕,却很开怀酣畅。
大概是初二下学期,学校附近的小吃一条街生意尤其兴隆。那时候来了一个新的推车摊,卖的是煎豆腐。把豆腐切成长方块,铁板上刷了油,煎到两面金黄,再刷了番茄酱或黑椒酱,撒了香菜和葱末,随后放几滴香油,吃辣的的撒一些辣椒面,铲出来盛在小盒子里,一盒六块,回家的路上既暖手也不饿肚子。那时候我曾经跟推车的叔叔说推车上面可以加一个盖子,马路上的尘土就不容易落下来了,他告诉我水蒸气是向上发散的,所以尘土落不到豆腐上。还多给了我一块吃。
我不喜欢吃麻婆豆腐,太辣,也不香,没嚼头。大概肉末该用牛肉末,味道才香,较劲也够。搬了新家之后,小区旁开了一家川菜饭店,美团上买一份鱼香肉丝加一份麻婆豆腐,送两碗米饭才不到二十块,十分划算。然而麻婆豆腐我只把肉末给吃了。
转盘附近有卖热豆腐的,大喇叭用方言干巴巴叫着“热豆腐”。以前老豆腐是放在瓷盆里的,用豆腐布包着,我总觉得那有股豆腥味。热豆腐要多放芝麻酱和韭花,回到家芝麻酱糊弄了一层,还要再挖两铁勺芝麻酱。吃到最后就剩豆腐渣状的糊儿了。
鱼头汤里加的豆腐不容易散,大概是嫩豆腐吧?这时候豆腐总要大块儿的,切成小块不好夹,本来鱼头就没多少肉,豆腐也小吗?鱼汤里只放豆腐,最后撒上整棵的香菜,盐也少放,不兑水。白色的鱼肉和乳白的豆腐,坐在冬天的阳光里一点一点剔着吃,感觉很棒。
下锅涮菜里大多是千页豆腐。关东煮和麻辣烫里也有这种。在学校食堂三楼吃小锅的时候刚下锅没多久,就鼓成气球那般圆了,要再放一会儿再吃。千页豆腐炒菠菜好吃,老豆腐炒的话总能吃到一股铁味。就暂且不论营养吸收的化学问题了。
日本豆腐口感滑,来不及嚼就化成汁儿了。烩豆腐羹吃的时候只能用勺子挖,筷子是夹不住的。放的木耳、腐竹一类,是给豆腐提味的,因为豆香太弱。
这是在大悦城一家东南亚主题馆子里吃到的豆腐,用的也是日本豆腐,但是外层焦脆,内里滑嫩,外面不知何物的佐屑入口奇香。
在北语上口语课的寒假,一个人到五道口购物中心吃饭。点了一份豆花,以为只有一小碗,结果上来了小盆那么大的玻璃碗,上面罩着一个托盘,码着六样小菜。比较喜欢的是豇豆(也有叫豆豉),因为每年夏天在晒棚上都会酿成缸的瓜豆,腌西瓜的时候总能趁机吃到肚皮圆圆。
家里也打豆浆喝。小时候妈妈老爱去双心豆腐坊买豆浆,那豆浆跟水似的,放在一管一管的塑料膜里,跟加粗加大的旺旺吸吸冰一样。抱着可以暖手,就是怕洒,一管可以倒满两瓷碗。不过那儿的豆浆豆味最醇。用豆浆机打出来的豆浆,一般因为加了红枣、花生,或者绿豆之类,豆味弱了,颜色也变成均匀的浅红或者豆绿,跟糊糊差不多。单喝豆浆太无趣了啊。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学校的豆浆豆腥味有点重,有些齁得慌。豆浆加牛奶据说影响钙的吸收,不过我们家也不这么喝,因为不好喝。林清玄有篇文章里提到过豆浆里沏鸡蛋,想必也不怎么好吃。
对了,还有臭豆腐。臭豆腐也叫臭干子,小时候吃的大部分是黑色的。后来好像因为铅含量高还是怎么的,就清一色变成了土黄色的。以前的臭豆腐好吃都在汁液上,可能是因为勾了芡,汤汁厚重。里面混杂了许多花生碎和香菜末,吃起来呲溜呲溜地响,加了辣椒的更香(也更容易流鼻涕)。我妈妈带我在实验小学门口吃臭干子的时候,一群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小学生刚放学,他们指着我笑,我非常尴尬地捂住了嘴巴。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一定要酣畅淋漓地大吃几碗!现在万佳量贩斜对面的几个卖臭豆腐的摊子都没有汤汁了,只是刷上一层酱汁,刷上辣椒酱就完事,臭豆腐就真的只剩下臭了。
过年的时候吃素馅饺子,总要炸上成盆的豆腐干、焦叶(面食),炸豆腐干也可以那么好吃!脆边嚼起来嘎嘣地响,豆腐里有一个个蜂窝,像蒸老了的鸡蛋,然而十分耐嚼,吃完一片总要歇好一会儿,嚼得太阳穴都酸了。把豆腐干切条,切粒,和炒过的鸡蛋碎(加了盐)、韭菜末、粉条末拌在一起,就是很好吃的素馅。吃素馅不会积食,所以我很喜欢。熬菜的时候把豆腐干切成条,放了海带、粉条和萝卜丸子下锅同煮,加麻酱或者辣椒,就着馒头吃。
炸小肉丸也可以放豆腐汁。我妈妈第一次在和面的时候加了豆腐汁,我吃着总有一股怪味,后来再吃的时候就觉得好吃了。
现在上大学,隔着许多年的时光,觉得以前豆腐的真味儿都离我远去了。然而比起《食事》和《谈吃》两位先生遗憾地感叹“现在已经不复存了”,仍还是有所希望的。过年回家还是可以吃到妈妈的炸小肉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