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一早我就要赶回单位值春节班了,临行前的一晚,我决定写下河西走廊的考察报告。
河西走廊的范围,广义上就是今天甘肃省全境,只是多了两头的宽阔区域,东南是地处陇右的兰州,与陕西关中和蜀北山区相邻,是黄河流域的一片冲击平原;西北出了玉门关就是辽阔的新疆腹地。河西走廊,因地处黄河以西,地形酷似走廊而得名。南面有鼎鼎大名的祁连山脉,北面由众多小山脉连绵铺就。戏谑地一想,你会发现这个走廊还是个敞篷的!
为什么要写河西走廊?
因为没有河西走廊就没有汉武大帝,没有丝绸之路,没有中国四大石窟,没有新疆和西藏的领土,没有古都长安,没有蒙古铁骑驰骋欧亚大陆,没有今天的卫星发射中心……
河西走廊其实是一条狭长的通道,南面是难以翻越的青藏高原,北面是茫茫的戈壁大漠。唯独这条走廊气候宜人,高大的祁连山拦住了流失的水汽,将其凝成冰雪,融化的冰水滋润着整个甘陇大地。因此而造就的水草丰美,就着高原的禀赋,培养出了让蒙古铁骑纵横欧亚大陆的精良战马。
可是,在张骞出使西域以前,河西走廊对中原来说还是盲区,东西方文明之间因为隔着这样一层窗户纸才互不相见。那时匈奴控制着整个走廊,汉朝不胜匈奴的频繁袭扰,韬光养晦忍辱负重的熬到了国力强盛,决心反击。所以,自汉以后,河西走廊上就一直盛传民谣,那是英雄民族的伟大梦想,多少文人墨客、布衣将军都通过汉代的河西梦来抒发自己的家国梦。
张骞凿空河西走廊后,中原彻底为之振奋,战略纵深和政治博弈的焦点一下转移到河西走廊上,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但如果现在要干掉匈奴,就不得不夺取河西,以斩断匈奴这条横跨亚欧草原的巨龙,然后分而制之。
这个时代造就了很多名将,卫青、霍去病都在这里立下了不世的奇功,写下了不朽的传奇。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现在走廊上的几座城市至今仍沿用汉代的称谓:
敦煌,高大敦实富丽堂皇;
酒泉,将军凯旋后,倾酒于泉赠饮三军;
张掖,断匈奴之臂,张中国臂掖,以连通西域;
武威,大汉武功军威随处可及。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也是这时汉对西域外交辞令中的豪言壮语。
寒溪一夜涨,大汉四百年。这四百年间,丝绸之路从萌芽到昌盛,直到中原分裂才慢慢中断,几百年后到了隋唐又恢复生机。这几百年间,中原板荡,流血漂橹,这条通道时而从背后狠插中原政权一刀,时而成为中原政权结盟的亲密伙伴。时而五胡乱华大军来,时而反向毁佛金光破。
不过这里倒也算世外桃源,在中原杀的天昏地暗之时,洛阳以西的知识分子,纷纷迁居河西躲避乱世,他们在这里讲学布道大传儒学,使得中原文明在汉统儒学衰败的情况下,仍于河西之地保留着中华汉人的烈烈根脉,天地君亲师的传承在这里得到延续。
隋炀帝的年号是大业。
何谓大业?
大业的意思就是千秋大业。从年号上可以看出这是难得一见有着雄心壮志的豪迈帝王,你看他在位短短十几年的政绩,件件都是不世出的奇功。前人不敢想,后人不敢为。他谋划的重心之一就是在丝绸之路上重开阡陌。于是他亲征河西,摆设天宴,自此纷乱自治了百年的河西终于重回中原王朝的怀抱。此举为大唐的贞观之治甚至盛唐的万国来朝都打下了坚实基础。至此,我们才会让世界记住这个响当当的都城:长安。至此,我才有了这个沿用将近7年的笔名:半夏长安。
蒙古的铁骑威震四方,当然也威慑到了当时青藏高原地区的土蕃,对力量与杀戮的畏惧,让笃信佛教的土蕃人千里赶赴武威会盟和谈,这使西藏第一次并入中国版图。
虽然新疆自古便是西域的一部分,但庚子国变以后,随着中原的混乱,大清朝对新疆战事往往鞭长莫及,积贫积弱的大清根本无力抵抗强大沙俄的袭扰,至此新疆全境沦陷。流放伊犁的林则徐将自己的英雄梦想传递给了左宗棠,于是左公抬着棺材领雄兵出了嘉峪关,三个月就平定了新疆的乱局。新中国成立后,张治中将军凭借自己的人格魅力和政治斡旋使得新疆地区不费吹灰之力顺利解放。
河西走廊见证了中华民族的屈辱、荣衰与兴颓。河西走廊两千里,中华荣辱两千年。
我是如何还原这部波澜壮阔历史的?
因为我一直在追寻石窟的轨迹。从大同云冈到洛阳龙门,从敦煌莫高到天水麦积。有时候为了专门去一下石窟要绕道千里,付出巨大人力财力,然而于我可以姑且不论。去的石窟越多,疑问就越多,再加上各家的导游都在吹嘘自家的石窟是如何的冠绝一时、声名鹊起,完全不把此时此地的石窟放在中华民族浩荡的历史中客观解读,断章取义,支离破碎,矛盾冲突,互相无法印证。慢慢的我倒成了石窟的行家,我可以通过造像看出石窟的大致年代,可以判断导游话语的真实度。
慢慢的我有了自己的疑问:为什么中国早期的石窟时而在甘肃,时而又跳到大同?这空间跨度之大,几乎无法解释。石窟又为什么大都集中在甘肃境内的河西走廊?
后来我明白,佛教经由丝绸之路从西方传入中国后,其汉化主要在两晋南北朝时期或者稍后一点的五代十国时期,北魏拓跋氏带走了河西走廊的优秀工匠,迁都平城(大同),开凿皇家佛窟,这就是中国佛教汉化的最高峰。而中国第一个石窟应该位于甘肃天梯山,而后的石窟除了山西大同云冈一支外,其余都在甘肃境内。唐武则天是为了消除自己的孽障,举全国之力兴造龙门石窟。敦煌的莫高窟是民间自发开凿,是不绝如缕的丝路之人祈福平安的一种寄托。至此,石窟的问题迎刃而解。皇家石窟雍容华贵大气;民办石窟,自由丰富灵活。这成就了两种互补映衬的石窟格局。所以,云冈龙门以大见长,莫高麦积以多闻名。
新中国成立以后,河西走廊成了一条资源命脉,西气东输的管道就从这里经过。此外这里发现的优质矿藏,搭配上广袤无边的茫茫戈壁成了卫星发射选址地的重要参考。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很有可能就是基于这个得天独厚的优势而坐落于此。
至于所谓的“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不是因为李将军才不出众,实在是生不逢时,与当年赫赫有名的王牌战将卫青、霍去病同台,光芒早被掩盖,煊赫的战功也始终敌不过第一次大败百年宿敌的欢娱。李将军,咱们还是心平气和的欣赏天将英才吧!
从酒泉坐着兰新高铁穿越祁连山途径西宁到达兰州。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迅捷,这是共和国馈赠给人民的礼物,这是一个地标留给中华民族的精神遗产。
但使龙城飞将在,西出阳光故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