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心情

傍晚的心情

如果不是碰上刮风下雨,何雯丽每天都会准时在下午六点三十分,把她们那辆装载着饮具、食品、小台子、小板凳等物品的手推车,推到这个城市的友谊路和天涯路交汇处的、一个十字路口的边上。她们摆的是一个卖清补凉和汤圆饺子的流动摊档。除了她,还有一个叫阿月的姑娘给她当帮手。阿月是个手脚勤快的乡下女孩。

摆好台子、凳子,支好锅灶,时间一般是傍晚的七点左右。这个时候,人们晚餐吃下的食还没来得及消化,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食客光顾。当她们把所有的准备工作完成之后,一时间闲着也没事可做,何雯丽就会呆呆地看着天边的晚霞,或者走到对面的书报摊去,翻翻报摊上摆放的报纸、杂志。有时,她原在单位的同事、好姐妹秦芳也会散步过来看看她。于是,俩人就聊聊天。赶上秦芳有兴致的时候,也会让她陪着去逛逛商场,或者两人相伴着去做做头发。 这时,摊子就全交由阿月照看着。

说起来,这个摊档还是秦芳帮助她张罗起来的。屈指数来,这种日子已经过了两年半。现在,她已经习惯这种生活。她甚至觉得,干这种个体摊贩的职业,挺自在的,要比早先当上班一族强多了。

现在,她总算有了好心情去面对生活。想想刚下岗的那一阵子,栖栖惶惶、没有安全感的她,可没有现在这样的好心情。慢慢想着这一路走过来的情形,她会觉得,这人生啊,顺顺利利的,并不见得就全是好,生活就是要有波有折,过会得才有滋有味。

三年前,当她们这家国有企业因为经营不善,宣布百分之九十五的职工将要放长假的时候,她也被列入了单位里需要放长假的人员的名单。那时,她最初并不是那种像别人那种当头挨了一棒或是坠入深渊的感觉。她只是觉得一片茫然,不知所措。但她还是有一丝庆幸,因为对于她们这个双职工家庭来说,毕竟还有丈夫留在单位上班,还有一份工资。丈夫在那百分之五的留守人员中。

那时,一种灰暗的、失望的情绪笼罩着公司的每一个下岗不下岗的职工;各有各的感受,沮丧、迷茫、愁眉苦脸、忧心重重……但有一点是共同的,人人都在咒诅、憎恨那些敢跟他们竞争,抢他们生意的私营公司。大家都不相信,一个好端端的国营企业就这么说完就完了?总是在幻想着,国家迟早会收拾那些私营公司。会出台个什么特殊政策,扶持像他们这样的国有企业,让他们继续垄断或者部分垄断市场。而随着市场经济发展的趋势越来越明朗化,所谓国家还会让他们垄断市场的前景也越来越暗淡。

她们的总公司原来的名称叫“物资局”,后来改成了“物资总公司”。计划经济时代,他们做的可是独家独门的生意,统管着周围几个市县的物资采购、供应、调配。那时单位的效益末必见得十分的好,但每年总会有一些赢利。公司也因此人丁兴旺。而后来国家开始搞市场经济,先是双轨制而后又过渡到完全的市场化。一有了竞争,他们劣势,人浮于事、信息不灵、大爷作风、吃里扒外、胡乱决策种种弊端就显露出来了。企业经营每况逾下,接着就越来越撑不住了。钢材、水泥、木材、化工用品,几乎是做什么亏什么。公司让几任经理折腾下来,公司名下的不动产也差不多被用于抵押贷款搞光了。

下岗的那一年,何雯丽刚刚好三十八岁。一个女人在这种年龄段,有家庭、有丈夫、有儿子、有单位、有工作,本来应该是活得很平静、活得很充实的时候。可是生活一下子就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碰上了改革开放、市场经济,碰上了国企改革,下岗失业。这就让她的人生前景变得难以预料,她的心情自然也因此难以平静了。在S市这个以旅游为支柱产业、没什么工业企业的城市里,要再找一份工作很难很难,到处都是像她一样的下岗人群。一下子就没班可上了,让她觉得心里空虚、烦闷,觉得无所适从。

对她来说,每一个日子都过得那么乏味、那么漫长。

为了节省手里那一点可怜的钱,每回逛市场,她都能把手里的纸币攥得出汗。后来,她还找到了一些采买的小窍门。比如,每天下午六点以后,在菜贩、肉贩、鱼贩将要收摊时,她才赶到市场去买菜、买肉、买鱼。花很少的钱就能把那小贩卖剩下的菜全包过来,肉是捡那些已经不那么新鲜、肉贩子准备便宜处理掉的剩肉买,鱼也是捡小的捡便宜的。每次都努力跟小贩一毛一毛钱地砍价,仔细地计算着怎样能少花钱,弄得自己都觉得自己俗不可耐。虽然是这么努力地省着钱,可那钱还是不够花。

按民间的说法,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实际上,现在应该改成“花穷父母”。上高一的儿子不停地要用钱。现在的学校也不知怎么这么黑,只要有个学生在校,学校就像逮着个人质似的。今天一个补课费,明天一个试卷费,然后还有校服球鞋,还有助人为乐的捐款以及班务费,名堂多多。好在他们的儿子争气,是块读书的料。从小学一路读到高中,成绩在班上年年都排在前三名之内。不然的话,他们早就打算让儿子去读中专,早毕业早点找一份工作。

面对家庭经济的窘况,已经成了空壳子公司办公室主任的丈夫也无可奈何。何雯丽总是郁闷、愁眉不展。因为心情不好,从前极少言语、平心静气的她,也变得爱唠叨,爱发火。她心里老是担忧着家里这种经济情况,家里人如果生了病怎么办?儿子如果考上了大学没钱供怎么办?看来,光靠节省并不是办法。再不想想办法去出挣点钱,光靠丈夫那几百块钱的工资和她不足一百元的下岗生活补贴,看来是不行了。只是,她一直在彷徨,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那天,她是在市场的批发一条街碰上了秦芳。在单位时,她跟秦芳好得就像亲姐妹一样;只是下岗后各人忙各人的事情,一晃,都差不多有半年没见面了。公司刚刚裁员时,她就觉得秦芳命运比她还要悲惨,因为她们是夫妻两个人一块下岗;而她家,毕竟还有一个人在上班。虽然如此,张贴公布下岗人员名单时,秦芳却显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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