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觉得我要讲一个关于美女与野兽的故事,那你就错了。
姬娜逃跑了,在她们为她穿上红装之前。别人穿婚装时都是笑容满面、锣鼓喧天,可姬娜发现属于自己的厄运才刚刚到来。 她的父亲姬老头,是小镇上臭名昭著的酿酒师,他不仅贪婪、酗酒,乱性而且为自己的酒赋予一种神奇的魔力——只要喝了他的酒,心想的事情,下一秒就会出现。因此,小镇上的男人怕他又崇拜他,小镇上的女人们畏他又甘愿成为他的床上常客。很多年前,姬娜的父亲还是一个穷困潦倒的面粉商,在为客户送货的路上一脚不慎滚到了路边的深沟里,那里虫蚁蚊蝇四处横飞,往前走就是乱坟塚。他的身体滚落到一处坟塚时,停了下来他陷入昏迷,仿佛看到了一个头戴铁盔身披铠甲执剑走来的一个少年,他说:“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赐我一坛美酒吧!小子!”老人贪婪地说。第二天醒来后,他发现自己手边放着一具头盔,森然肃穆,铁骨嶙峋。老人拿起头盔,想着没准是件古董,未来可以换很多钱养老,然后一瘸一拐地顺着太阳的方向回到了家中。不久之后,一股股清新的酒香味儿包裹了整个小镇,人们顺着香味儿来到了姬娜家的门前,看见他父亲酿酒的器皿和身影,啧啧称赞。镇上一个姓王的孤身老头,弄丢了他心爱的狗子——他唯一的精神伴侣,他来到姬娜家借酒消愁,酒醉后嘴里哭诉着:“我的狗子呀,你到哪里去了呢?没有你,我可怎么活下去呢?”第二天清早当他在自家炕上醒来时,发现狗子就在炕下冲着他汪汪直叫,好像对自己突然的离家出逃,深表歉疚!渐渐地,美酒能满足人心底最迫切愿望的秘密在小镇日益发酵,并被无限夸大!姬老头开始得意忘形,日渐酗酒,一次睡梦中,他看见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正向自己走来,醉酒后的嘴角流下了贪婪的口水。要知道,姬娜母亲早死,他已多年不近女色了。这次酒醒后的第三个黄昏,镇上著名的“花西施”跨过了姬家的门槛,她给姬老头介绍了一门亲事,对方是邻村的一户人家的媳妇,丈夫得了急病一命呜呼,两人也没有儿女,就等姬老头收拾妥当,十天内就可以过门。姬老头如愿地娶到了渴望已久的女人,他这朵快要枯瘦干瘪下去的柴火,在一夜之间得到大雨的浇润,生命中的第二春被焕发醒来。从此,每天清晨他哼着小曲儿在自家酒坊酿酒,到了晚上温暖的被窝成为他最欢畅的归巢。然而,新过门的媳妇儿不久后便卸下伪装,开始视姬老头的女儿姬娜为眼中钉,酒坊赚来的钱,她也都全部藏起来,总想着应该为姬娜找一门亲事,这么大的人成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荡,着实令人不爽。一次傍晚,她喝了碗酒后做梦,梦见镇上张家长得帅气英俊却一直瘫痪在床的大儿子张昀突然起身,下床后健步如飞,宛若一个血气方刚、体型健迫的正常青年男子。恍惚间又见着他牵着姬娜的手走在一片荒无人烟的旷野上……第二天,她迈着如兔子般的小短腿,风驰电掣般地来到花西施家,直到太阳落下西山才出来。
姬娜的厄运就是在这一刻被慢慢书写,她无法接受自己即将嫁给一个瘫痪在床多年,身上被恶臭包裹且生活不能自理的人,整日以泪洗面。她把自己关在柴房里,悲伤之余思索着如何逃脱命运的桎梏,她从前相依为命的父亲此刻对自己怀里的女人言听计从,根本不顾姬娜的死活。人们都以为那个恶毒女人的梦,也许真的会成真,那个少年能站起来,然而十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那个少年依然没有站起来,却离大婚的日子愈来愈近。就在镇上锣鼓喧天,姬家人潮簇拥,姬娜马上要被迫穿上大红色的嫁衣那一刻之前,她逃跑出来了……
她的时间被折叠了,她回到了大婚日子的前一天,她有足够的时间逃得更远。她在前面跑着,后面有人一直在追她,她使出浑身解数持续狂奔,将后面的人甩得越来越远,她们的嘈杂声渐渐听不到时,姬娜来到了一片长满杂草的荒谷,前面没有了路,就在她惆怅惘然之时,却发现自己长出了一双隐形的翅膀,白色丰盈,她飞起来了,从山谷深处腾飞而起,她飞过了一簇簇山脉,跨过了被漆黑色笼罩的山坎和沟渠,她在空中平稳地飞翔,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浪漫,飞过重重高山后,感到体力不支,肚子咕咕直叫,就落在了山外一条绕着上坡盘桓的公路上。那里处在一座山脚下,是个疾驰车道拐弯的地方,她看到路边有一块大石头,想过去坐下来歇一会儿,然而当她走进之后,发现大石头上面放着一具头盔,头盔上还沾着一层白色的雪花,她拿起头盔端详的刹那,看见临近的石头上赫然躺着一具男人的尸体,他身体朝上躺着,嘴里吐着血,像是被过路的卡车撞飞到这里来的。看到这一幕,姬娜心乱如麻,她抬头看见身后马路对面,有几家小餐馆,她拿着头盔来到餐馆,想问问里面的人,为啥对面马路上躺着个死人,他们却没人报警。就在她进入餐馆之后,里面原本围坐一桌谈天说地的人,蓦地停了下来,冰冷如锋的眼睛齐刷刷向她投来利箭,她支支吾吾地说对面马路上有具死尸,那几个人冷漠地回答道:”我们知道啊,可是这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姬娜震惊在原地,她头也不回地退出餐馆,回到刚才的大石头旁,却发现刚才在石头上的头盔和那具男人的尸体都不翼而飞了。就在她怅然若失的那一刻,耳畔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姬娜,谢谢你唤醒了我的最后一片神识。我是千年前的武战士,在和一个怪兽进行搏斗时,被它夺去了肉体和大部分灵识,我迟迟无法重生,是因为最后的那片灵识不肯离开那个曾经带给我无数安全感和荣耀的头盔。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年轻美丽又善良的你,我的那片灵识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就不肯归来!然而,当我发现你即将被厄运缠绕,未来的人生将在困苦和流泪中度过,我实在于心不忍便冲破头盔束缚,想要救你于危难。你刚才看到的那具尸体,是曾经的我,我之所以出现在那里,是因为把最后仅存的力量分散给你了,它会助你长出美丽的翅膀飞向更广阔的天地,可我必须付出形神俱灭的代价,也只有你能看见我陨灭的那一刹那,其他人看不到,这也是为何小餐馆里的人都冷漠至此的缘故。你肯定疑惑,我是什么时候知晓你的心事?我被你那个贪婪的父亲带回家扔在柴房里,你每天打扫卫生,都会进来为我擦去浮沉,让我知道自己还没有彻底死去。起初,为了感谢你父亲把我带出乱坟塚,不至于锈迹斑斑、风吹日晒,我打算满足他的一个小小的愿望,就赐予他创造魔酒的神力,可是后来他却变了,变得贪婪而自私,魔酒只会满足人心中美好的愿望,邪恶的必不会得偿所愿。可是,我不想,如此却给你带来厄运,真的对不起!就在你把自己关进柴房,偷偷哭泣的时候,你的泪水不小心掉在了那具头盔上,从此我便被唤醒,能施展最后的力量助你逃出囚笼!现在我马上要从这里消失了,希望你未来的人生轨迹从此可以改变!希望你幸福!”
“不!不要!“姬娜声嘶力竭地喊着,就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几只金色的蝴蝶飞来飞去,而后它们都化作碎片,一点点地消失在空中。姬娜终于崩溃痛哭,她感到胸腔里一种揪心的痛在如潮水般涌来……
小镇上,酒坊里,姬娜醒来后,发现自己眼角还流着泪水,之前自己一直在帮父亲酿酒却坐在边上睡着了。看着父亲佝偻着背,忙进忙出,她大跨步站起身出去,把家里前院后院转了个遍,父亲并没有娶那个恶毒的女人进门,柴房里也没有那个头盔出现,日子还是和往常一样平淡,父亲酿的酒甘甜润口,却再普通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