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小云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令已到冬至，这样的日子，应该要好好吃顿饺子享受享受的，她想。
她手上提着刚买的猪肉，这算是这一年来第一次改善伙食。她的丈夫是个进取的青年，加之五四在全国影响极深，火热的革命热情让丈夫坚定地跟她这个思想蒙昧落后的女子离了婚。
她娘家被兄弟败的差不多了，父母去年相继离开了人世，家早已不再是以前的家，她无处可去，只得在这混乱的世道里艰苦谋生，在一个专门为人浣衣的地方为人洗洗涮涮修修补补，勉强维持生计。
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雪，雪花纷飞着落到地下，叠到了昨日积累的白雪里，她不由地加快了脚步，终于在雪下大之前，看到了自己家小屋的轮廓。
她小步跑着回到家门口，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门大敞着，家里被翻腾地不成样子，正在她疑心遭了贼，拿着门后的扫帚当防身武器之际，有人在她背后拍了一下，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给了那人当头一棒，那人痛叫出声，控诉道：“你他妈想打死我呀？”
声音清朗，颇为熟悉，小云从那乱糟糟的头发里仔细辨认，终于看清了来人是谁，她气的拿着扫帚又在那人身上补了几下，没好气地：“是啊，你可真聪明。”
那人倒吸几口凉气，笑着贫嘴：“是啊，我当然聪明了。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小云一边收拾乱糟糟的地面，一边面无表情地讽刺道：“你这么聪明，还来找我做什么？就不会自己去做点活计，养活自己？”
“我……”他还待争辩什么，被外面一声响亮的枪声截断了话头，他警惕地朝外看了一眼，回头示意小云噤声。
这个世道，充满了不安定的因素，生命就像沙子，在波澜壮阔的时代大浪面前一个不小心就被淘洗掉了。
小云是一个十分惜命和怕死的人，这辈子做的唯一一次胆大的事情就是救了眼前这个人一命，从此他便像一块牛皮糖一样粘住了她。她虽然不胜其烦，但总归有这个人的存在，她在这个世道还是能够找到一个存活的凭借的，况且，他有时也不是一点儿也不靠谱。
想到这里，她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之前因为家里被他翻的乱七八糟而生出的怒气，此刻也消解了大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