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颇负盛名的文作,若非实在要读,我常常刻意疏远。非要等哪天兴致骤起,才肯战战兢兢地翻开去读。这实在是不好的习惯。
川端的《古都》便是如此。买来在书架上摆了好几个月,直到有人评价我的一篇文章“读出了一点点川端的味道”(这自然是夸张的鼓励),使我惶恐又羞愧,毕竟从未仔细读过川端。因为这个缘故,也恰逢闲暇,终于读完了第一篇川端的文作——《古都》。
世界上这样多的城市,我最喜爱的唯有苏州与京都,生出定居念头的也唯有这两座城。苏州我去过不少次,京都却一直存在于我的想象中。高三时痴迷京都,这三年来便读了写京都的文章,看了以京都为背景的电影,愈发向往。是以再去读《古都》时,便生出几分故交的熟稔来:平安神宫的樱花、七月的祇园节、比叡山与大文字山……虽不曾亲眼得见,却也有个朦朦胧胧的影子浮现。《古都》中有关风俗景致的描写极多,然我并不觉生涩,每每念到这些片段,总是极亲切,“哎呀这个我是知道的”。京都似乎是我在久远以前的长居之地,亦是精神深处的另一处憩所——仿若宝黛初见,宝玉脱口而出的“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于我而言,日本文学非静心时不可读,也读不进。高中刚毕业时慕名去读《枕草子》,只念了前几页,便耐心不再,不可置信地看着“周作人”的译者名,心想怎么会这样平淡。彼时很有些倨傲,清少纳言同李易安、朱淑真之流相比实在差得远了。而今唯记得开篇那句“春天是破晓的时候最好”。
读《古都》大多是在清晨,日光还不很大,天空尚是清竣的浅钴蓝。千重子、苗子、真一、秀男与龙助五个少年人的情事,就在晨光中渐渐地清晰起来。我翻开书,总觉得有水气氤氲,像是从远方飘来的一场大雾,每个人的情愫都被弥漫的雾气遮盖,含蓄迷蒙,却能沁湿脾肺,使我真切感受每个人心绪的起伏波澜。合上书页,指尖皆已湿润。我记得千重子与父亲太吉郎谈论她喜爱的那株老樟树,“虽说是老树,但令人感到好像是大盆景一样”,然而“细看的话,不论是樟树树干也罢,奇特地伸展的枝丫也罢,都令人望而生畏,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他们感叹京都也是这样,京都的人也是这样。文章又何尝不是呢,虽含蓄纤细,却依然触动人心。
今夏不出意外,是要去京都的。虽然只能感受祇园节的余温,但尚且可以在鸭川边散步,去名刹古寺巡礼……这样写着,又生出十二分的期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