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知道世界上最讨厌的辅导员是什么样的吗?
就是我们辅导员这样的。
他周天晚上七点把我们全年级的人拉到大教室里晚点,讲了一个小时他的爱情故事,大屏幕上循环滚动着他们的结婚照片。
他还买了喜糖,装在或粉色或红色或紫色的包装盒中,包装盒上印着“我们结婚了”,请我们三百号人吃喜糖。
他在开学第一天的迎新晚会上就带了女朋友坐在贵宾席上。
在去食堂的路上经常偶遇他和他的女朋友去吃饭。
他就是这么爱秀恩爱,滴水不露,见缝插针地秀恩爱。
他们去了曾经一起就读的学院拍了婚纱照。
他们去了彼此的家中办了婚宴。
他们去了红色牌子的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刚开学的时候,我们大一,他说那是他的女朋友;冬天军训结束的时候,他说今年一定结婚;国庆回来后,我们大二,他说他们结婚了。
据说,他们的爱情,长跑了七年。
七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刚步入大学的懵懂无知的青涩少年,却已在校报展露头角,几乎每一期的校报都会出现署名为“章文”的文章。
彼时的校报,名震校园,领导会视察,学院会重视,学生会艳羡。那个年代没有智能手机,没有4G网络,最高端的手机是诺基亚。校报开会的时候,似乎学长们都约好了似的,这个夸章文文笔好,那个夸章文会议记录很工整,那个又夸章文字体好。
好像所有人都认识章文,又好像所有人都不认识章文。
章文每次开会必定会坐在会场的最角落里,拿着一杆笔在笔记本上做着会议记录。学长表扬他的时候,他只是腼腆一笑。
章文几乎不怎么和女生说话,他的两个舍友和女部长海阔天空地聊天,费尽心机,他却只会在旁边尴尬地脸红。
也许每个人的记忆里都曾有过一个带着黑历史光环的渺小的自己,涅槃重生,才创造出今天的完美形象。
章文的生活就像一杯平平淡淡的白开水,每天按时烧开,沸腾的水花支撑着他白天的学习工作,又在深夜里静静沉淀。可是有一天,一滴同样平淡无奇的水珠滴进了他这杯淳朴的白开水中。明明只是多了一滴水,却像拥有了全世界。
2
章文寒假的时候,打开电脑,电脑右下角的QQ却一直不安分地闪烁着,电脑的拟声“滴滴滴滴”在静谧的房间像是一串动听的音符。那一秒钟,他握紧鼠标的手指有些颤抖,按理说不会有人找他聊天,但是今天的QQ闪烁得有些诡异。
他点开QQ,一条好友信息弹了出来:孔雀东南飞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请求信息是这样的:我是校报的编辑小雁,想向你学习一下文字技巧。
他在脑海里反复检索着自己认识的人,模模糊糊的,好像真的有一个女孩叫小雁,但是她长什么样子已经不记得了。貌似学长在开例会的时候有表扬过她一次,说她排版很好看。其他的真的一点点印象都没有。
他点了“同意”,小雁的对话框就立刻弹了出来。
“在?”
“嗯,在啊。”
“你的文笔超级超级好的,你都是怎么想出来的啊?”
章文觉得这问题很白痴,在小雁看不见的屏幕后面笑了,“也没怎么想,就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了。”
再然后章文也不记得他们聊了什么,就是感觉很投机,等到他要下线去吃饭的时候他们已经约好了明天晚上八点网上继续聊。
他们就这样聊了一个寒假,每天下线的时候都会说一句“明天晚上八点继续聊哦”,或者“今天和你聊天真开心”。
等到开学的时候章文约小雁见一面。他们还是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打着字。
小雁说,可是我都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啦。
章文回答,可是你的美我不想记错分毫。
章文打这句话的时候心虚的要死,因为他根本就不记得小雁的样子,他根本就没有注意过这个女孩子,准确地说他根本没有注意过任何人。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雁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微风轻轻吹拂着她的裙角,脸上带着一抹羞涩的笑。章文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一看到小雁就远远地招手。
他们见了面之后继续聊着天,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小雁和章文挨得很近很近,章文可以嗅到小雁发丝的香味。几根发丝被风吹着飘在章文的左颊,痒痒的,又柔柔的。
章文不由自主地伸出左手轻轻拨开这几根头发,“小雁。”
“怎么了?”
章文轻轻拨开这几根头发之后,他的手趁势直接滑下,牵住了小雁的手指,“做我女朋友吧。”
“好啊。”
3
章文和小雁的爱情平平淡淡,却能细水长流。
他们一起去图书馆,在那里读遍了寒暑春秋。他们骑一辆脚踏车出行,走遍了城市的街头巷尾。
他们在情人节批发玫瑰花,一起摆着地摊在街头叫卖。那天他们赚得钵盆满盈。收摊的时候一朵玫瑰花都没有了。
小雁说,玫瑰花这么好看,刚刚全卖了。
章文从身后拿出一朵玫瑰花,我把最漂亮的一朵留下了。
那朵玫瑰花真的是最大最红最饱满的一朵花。
他们暑假的时候一起去景区摆地摊,他们扛着一包一包的商品上山,摆在景区里向外地的游人兜卖。有人的时候就一起叫卖,冲着游人唱几句当地的民歌,没人的时候就在一起说话。
小雁去做家教的时候,章文总是骑着自行车送小雁过去,到点了就去接小雁回来。
章文腼腆,小雁鼓励他去演讲。章文的每一次的彩排,小雁都在旁边听。章文的每一次演讲,小雁都会站在章文可以看到的地方。
可是大四毕业前夕,小雁给章文发来一条短信,章文,我们分手吧。
章文连发了三条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小雁问他,为什么三条短信标点符号不一样。
章文发来一条短信,第一个为什么,我们感情这么好,为什么突然闹分手。第二个为什么,我还这么爱你,为什么要相离。第三个为什么,不管为什么,我都继续爱你。
小雁的妈妈对小雁说,如果你不离开章文,我就没有你这个女儿!
章文的家在南平,小雁的家在漳州,相距没有万余里,在母亲眼里却是各在天一涯。
小雁说,我妈妈逼我和你分手。
章文却立刻回,没事,我会让你妈妈接受我的。
有些时候,人与人的缘分就是上天注定的一场姻缘,逃也逃不脱。
小雁刚给章文说分手,后脚就阑尾炎送去了医院。
章文知道后立刻就坐着动车去了漳州,他一个很要好的大学同学的姐姐是那家医院的护士,他的大学同学很热心地帮他联系了这位姐姐,好好看护小雁。
很多爱情最后都是死于至亲至爱的父母之手,很庆幸,章文和小雁的爱情没有死,得到了家人的祝福。
章文在病房看护的这三天,寸步不离。晚上看护的时候就守在小雁的床前,他蹲在地上一手拉着小雁的手就睡着了。
小雁的妈妈看不下去了,说,你去睡吧。
章文摇摇头,不行,我怕我去旁边睡了小雁醒了看不到我。一边说一边活动活动蹲麻的脚。
章文四年的同窗舍友知道章文的爱情危在旦夕,都急急地从福建各地赶了过来。
四个大男生,或厦门,或福州,或莆田,或永泰,齐齐地站成一排,轮流地劝着小雁的母亲。
章文在旁边腼腆地笑着,手上拿着一个苹果,他只是低头消着苹果,他削掉皮之后切下一块塞进了小雁的嘴里。
三天后,小雁出院的时候,她的妈妈塞进她手里一张开往福州的动车票,“和他走吧。”
小雁看看章文,看到章文手里也拿着一张动车票,就是她旁边的座位。
章文和小雁回到福州之后,章文准备考研,小雁准备找工作。
章文考研的时候小雁陪着他去图书馆看书,小雁找工作的时候章文帮她修改简历。
章文去参加研究生的面试的时候小雁陪他去买西装,小雁去面试的时候章文等在公司的门口等着她。
有一天,章文对小雁说,我的钱包装不下这把钥匙,你帮我装好吗?
小雁接过那把钥匙,却看到钥匙上贴着一方格医用胶带,上面写着门牌号。
小雁知道那是一把住宅的房门钥匙。
再然后的某一天,他们去了红红火火的民政局,这一天刚好是他们相识的第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