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被电话叫醒,接了电话,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床上弹起来,看了看手机时间,4:00 。我打开灯,穿好衣服,径直走向卫生间,简单地洗漱完毕,再回到房间,戴好隐形眼镜,穿好鞋,将自己要带的东西收拾妥当,然后静静地坐着等候司机来家接我去往长沙的湘雅附二换药换膜。
那会睡在隔壁房间的母亲也起床走进了我的房间,嘱咐我说,早上天凉,要多穿件衣服喔。我回,知道呢,然后,我很有些生气地冲母亲说到,你起床干嘛呢,赶紧去睡你的觉吧。母亲唯唯诺诺地道,好呢。我的七十六岁的母亲,自我生病以来,吃饭的胃口越发地差了,本就薄如纸片的身板越发地消瘦了,每个深夜里的叹息声越发地长了。在母亲面前,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罪人,一个带给她无尽痛苦的罪人,而我该用什么来为自己赎罪呢?
我将母亲赶回了床上,然后站在房间那面宽大的壁镜面前,很粗略地看了看自己在镜中的样子,头发已经掉了很多了,但还没到看不下去的程度。而我的那张脸,不用看我也知道是黄瘦黄瘦得没有丝毫血色的,我想自己就是最为标准的黄脸婆的形象了,呵呵。
碧琼,车来了呢,隔壁房的母亲叫到,我嗯了声,便拎着包走出了家门,上了车。贺碧琼,这么早去哪呢?我纳闷居然一上车就有人跟我打招呼,借着车灯的光亮,我认出了说话的人是那个几年前摇头晃脑给我算过命的初中同学,我心里忍不住想笑。同学自诩会给人看相算八字,那算命的说辞也总是一套一套地有如放连珠炮,令人捧腹。犹记得,同学那年给我算命时断言,贺碧琼啊,你这辈子吧,也别指望太多,能平平安安就不错了呢。回头想想同学曾经对我的掐指一算,看看今日自己的现状,我真为这半仙感觉遗憾,他就应该改行当个算命先生的呢。
我毫不隐晦地跟同学报告了我的病情,还开玩笑地请求这半仙再给我算算还能活多久,同学顿了下,慢条斯理地给我排着年月日的生辰八字,然后口吐金言,贺碧琼呀,不用担心,好好保养,至少能活到六十几,七十几。同学的话让我心里感觉甜丝丝的,我暗自赞许到,这货关键时嘴巴还真是乖巧。同学接下来说,贺碧琼啊,后面的日子,你也别指望享多大的福气,……,此处省略九百九十九个字,我哼哈着算是对同学的回应。然后,我闭上嘴,闭上眼睛,歪在座椅上养神,中间寂寞的同学叫我的名字找我说话,我只是装睡,本大姐实在没那个精力陪他唠嗑。
今早我的状态还不错,中间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只呕吐了一次。当我终于到达湘雅附二门诊大厅时,时间指向了早上的6:33 ,而门诊大厅的挂号窗口早已排起了一条条的长龙。我缓慢而吃力地从一楼上到了六楼,在置管随访门诊旁边的凳子上坐定下来,从包里拿出个装了点吃的东西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昨夜母亲给我煮的两个鸡蛋,数十粒开心果,一个apple。我机械地一下一下地嚼着鸡蛋,就着开水将鸡蛋吞进了胃里,我一粒一粒地剥着开心果,送进嘴里,但我并不开心,因为那会我感觉自己喉头哽咽,眼角有泪。
走廊上的人越来越多,坐着的,站着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惆怅的,微笑的,都在认真地扮演各自不同的角色。突然间,我就有种感觉,自己并不是最可怜的,因为这世界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正在跟我一样承受着病痛的折磨,正在与不公的命运抗争勇闯生死关。
回头看看这些日子里,自己的情绪实在是有些糟糕。低落,消极,绝望,暴躁,焦虑充斥了我整个的情绪晴雨表,让我几乎都丧失了活下去的信念。我知道,自己这样不行,但我却找不到可以解救自己的办法,而就在今晨的此刻,我的心里竟一下子豁然开朗,驱散了久压在心里的乌云,我想与阳光拥抱了。
是的,我想与阳光拥抱了。当我不再寄望于某个人成为自己的精神支撑,当我不再对外界抱有任何希望的时候,我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个世界能拯救自己的永远都只能是自己,而唯有坚强坚持才有可能载着自己乘风破浪,走过黑暗,迎来明天的太阳。
凌晨四点出发是早了点,但凌晨四点出发激发了我心中的斗志,让我对生命又充满了爱,信心,还有希望,我想这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