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顶一万句》分两部分《出延津记》和《回延津记》。
《出延津记》说的是杨百顺一步步走出家庭,一步步走向精神独立的过程。《回延津记》说的是牛爱国琐碎的生活中助帮母亲曹青娥寻根问祖,并且逐步寻求内心自我接纳的过程。
杨百顺(或杨摩西/吴摩西/罗长礼)和牛爱国两个人一生都在“找”的路上。他俩遇到的是同样的事,找的同样的人,想解决的是同样的问题。
杨百顺刚过上好日子,妻子吴香香跟邻居老高通奸被已经改名的吴摩西抓个现形,吴香香和老高卷钱私奔,迫于世俗舆论压力吴摩西带着巧玲上路寻找吴香香和老高。后来还把巧玲弄丢,吴摩西从假找吴香香,成了撕心裂肺的找巧玲。寻找巧玲无果而终的时候,吴摩西在郑州火车站卸车扛大包的时候偶然发现挺着大肚子卖热毛巾的吴香香和擦皮鞋的老高。这对狗男女的幸福状态像一把匕首,狠狠的攮进吴摩西的心窝。吴摩西想杀人,但他已经把巧玲当作活下去的寄托,因为巧玲跟他“说得着”。看看原著中吴摩西寻找巧玲描写,为了寻找一个“说得着的人”感觉这段是最让人动情的部分:
吴摩西转身又离开汽车站,一个人向开封跑去。新乡离开封二百一十里,吴摩西跑了一下午,竟跑了一百二十里,到了黄河边。这时天已经黑透了,渡河的船早已经回家了;吴摩西只好在河边停下来,等着明天。在路上跑着不觉得心急,待坐在河边喘气,心又急起来。昨天巧玲还好好的,在自己身边,今天巧玲就不见了。巧玲丢了,怨不得别人,昨天晚上,大半夜的,自己出来瞎溜达什么?有什么烦闷,要借别人的热闹来解的?这下好了,旧的烦闷没解,又添了新的烦闷。相对巧玲丢了,那些烦闷就不叫烦闷。突然又想起,自己只顾寻老尤和巧玲,把行李落在了新乡东关老庞的鸡毛店里;但也顾不得回去再拿;好在盘缠都缝在夹袄的衣襟里。想着想着,也是一天跑累了,竟在黄河滩上睡着了。梦里又梦见巧玲,原来没丢,老尤跟自己闹着玩呢;三人还住在鸡毛店里,巧玲又在吃老尤的驴肉烧饼。这次吴摩西一把将烧饼夺了过来,打了巧玲一巴掌:
“这烧饼是好吃的?吃了烧饼,你就没了。”
巧玲哭了,喊:“叔。”
猛地醒来,眼前仍是一片河滩;不闻巧玲唤“叔”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仰起头来,满天星斗,都眨着眼睛看吴摩西。吴摩西想起自己这些年的遭遇,从做豆腐起,到杀猪,到染布,到信主破竹子,到沿街挑水,到去县政府种菜,到“嫁”给吴香香,到吴香香和老高出事,没有一步不坎坷;但所有的坎坷加起来,都比不上巧玲丢了。吴摩西跟神父老詹当徒弟时,老詹讲起主来,吴摩西大半听不懂,只觉得主高深莫测,似在跟人下棋;现在不由得对天长叹:
“老天,你这跟我下的是哪一出啊?”接着落下泪来。
吴摩西继续寻找巧玲,想投奔在宝鸡的私塾老师老汪。火车上被同车乘客问:你从哪来,要到哪去,你是谁的时候,吴摩西无言以对;内心深处涌上来的名字居然是老家那个以喊丧而出名的罗长礼。看到这里,心里忽然一阵说不出来的感动。人在最无助的时候,偶像的精神力量真的可以支撑他活下去。
《回延津记》的牛爱国跟吴摩西有同样的遭遇。牛爱国的老婆庞丽娜跟姐夫老尚,也就是牛爱国的连襟私奔,把几岁的女儿百慧抛给牛爱国。这个牛爱国跟吴摩西有很深的关系;牛爱国的母亲是曹青娥,小名叫改心,再从前叫巧玲。对,就是《出延津记》中吴摩西苦苦寻找的巧玲。巧玲当年在新乡东关被开封卖老鼠药的老尤拐跑转了几道手卖到了山西襄垣县老曹家,十三年后嫁给沁源县的牛书道。算起来牛爱国要管吴摩西叫姥爷。
也很巧合,牛爱国的女儿百慧跟妈妈庞丽娜说不着,但跟牛爱国说得着。
跟当年吴摩西面临的舆论一样,牛爱国也要出去找庞丽娜和老尚。其实这个“找”无非是给自己内心一个交代一个归宿,他回答的还是那几个问题: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
吴摩西找到了吴香香和老高,却再也没有跟“说得着”的女儿巧玲见面。牛爱国跟女儿百慧也很“说得着”,牛爱国在沧州泊头老李美食城的章楚红也很“说得着”,他得到女儿的家庭温暖和章楚红的真情,却一直走在“找”庞丽娜和老尚的路上....
世上的人遍地都是,说得着的千里难寻
现实生活中,人总要有些信仰,否则很容易随波逐流。杨百顺寻找巧玲,很可能成为他人生某个阶段最重要的事,他为这个目标奔波、辗转甚至经历各种风险。而巧玲也就是后来的曹青娥的后半生用各种方式也牵挂着延津、姜记弹棉花、杨百顺以及杨百顺在宝鸡后代的来信,临死自己心中一直还残留着那份惦念。牛爱国也是一样,一直走在“寻找”的路上。
发现几个细节,新乡东关鸡毛店的老板姓庞,住客老尤,巧玲就是被老尤拐跑的,这个“尤”就是“庞”提供的住所。跟吴香香私奔的是老高,跟庞丽娜私奔的是老尚。怎么做这些事的人那么“高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