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5她转发卢悦的文章《我是如何不世俗地生活并且赚到钱的?》:
世界上有两种生活:世俗的,不世俗的。
什么叫世俗?什么叫不世俗?
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
很多很多年前,我参加了一次心理培训,一个旅舍住着两拨人。一拨是天天鬼哭狼嚎痛苦体验着爹妈给自己带来的种种创伤,终日里以泪洗面的苦逼心理学爱好者们;一拨是到这山里吆三喝六,喝大酒吃大肉玩篝火晚会的旅游团们。
一天晚上,我泪眼朦胧地走出来看着离我们不远处那一群人在篝火中醉醺醺狂欢的身影,不由得想:为什么我不能是那些人一头儿的?
我的意思是说,面对内在的冲突和危机的时候,我们有两个选择:1.想那么多干嘛?事情都是你想出来的。2.我不得不想。
人性就是如此,都是好逸恶劳的,都是遵循着最省力原则——这是最经济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在面对一个问题的时候,我们最常用的两种方式就是:转移和隔离。
转移到哪里去?转移到人群当中去。
我曾经在酒馆里听隔壁几个爷们一起聊天,也听过公园里几个大妈神情激愤地聊天,总的结论就是:非常非常无聊。他们的主题就是聊别人,聊爱好,比如车、股票或者隔壁家的媳妇偷人了之类,这些话题的好处是什么?远离自己。
我曾一度拥有一种傲娇的感觉:这个世界不无聊的人实在太少了。我好像很优越,但其实仔细一想,我是想进入到世俗的世界而不能的失败者。
我曾是个转校生,从石家庄转到北京学校的时候遇到了比较大的挫折,我记得在石家庄的时候,我是个颇为爱交朋友的人,那时我可以走很远找朋友一起玩,肯定也不是为了什么深刻的主题。
但到了北京以后,我发现自己很难融入北京孩子们的群体,学习成绩差,又不会讨好班级里的有权势的男生,就很容易被欺负。这些经历对我的世俗化的进程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于是我开始读诗歌,喜欢文学,开始思考人生。
事实上,并不是所有转校生在遭遇群体的排斥后,都会像我这样开始走向不世俗的生活。另一个和我同样是转校生的同学,就是“关系至上”者,面对被欺负的境况,他选择了“甘居下位”,以此维系和那些强势男生的关系。
我从小就有一种内倾的倾向,喜欢看小人书(70后都知道的那种连环画),可以看上一整天。虽然不识字,但却可以对那些画面进行各种想象,对一个外向的男孩来说,这可能是非常让人烦的一件事,我却乐此不疲。
所以我天生就不是完全要靠关系来温暖自己的那种人。
这个世界存在天生这件事吗?
其实所谓的天生还是我们早期的教养环境所导致的。比如我很爱吃炸酱面,但对南方人来说,这东西简直就是一坨屎,相反有人很喜欢吃的海鲜,对我来说,也是很难想象的一种爱好——鱼是可以生吃的啊。
但如果我从小在海边长大,可能我就是海鲜爱好者了。
同样,一个人是外向还是内向可能也与此相似。如果我从小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这个家庭崇尚的文化是关系至上,人和人的是靠亲密感来取暖的,那么可能我也会接受这种文化,一生都会在一个群体中找到情感的出口。
而如果这个家族的文化是倾向于独立的,是以竞争为取向的,那么只有一个人强大了,居于上位,才能有温暖可言,那么我可能就会更倾向于内向一些,因为我不需要关系,我需要强大。
所以年轻的我在遇到比较巨大的挫折的时候,我一度就只能用隔离的方式,让自己活得就像是一滩泥,或者像无知无觉的一个动物。大概有十年的时间就这么荒废了。
很多年后,我想,为什么我遭遇了那次滑稽又荒诞的挫折以后,就从此不在那条主旋律的道路上继续了呢?也许我的潜意识是聪明的,因为它不想走那条道路。因为世俗化的世界,并不真正吸引我,也不属于我,我有很多朋友,他们都曾和我是一个起点,但最终还是在主流世界里得到了位置。也许在我骨子里,我就是非主流的?也许我真正想要的,就是非世俗化的生活?
在那段荒废的时间里,表面上看我似乎是个运转正常的人。但这个人却是一个空壳,它没有灵魂。
因为我没有办法解决一个问题:如果我不能一直追求卓越,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如果我不能按照父母给我规定好的人生道路走下去,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因为我早就在内心深处认同了父母给我规定的人生道路——出国留学,成为教授或者有一个让人羡慕的“人样子”——在显赫的公司任职,有别墅,可以带父母经常出国旅行……
所以父母已经给我输入了一个程序,我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程序,但我无法执行这个程序,只能死机,就像是车没了汽油,抛锚在路上。
有一个朋友曾给我描绘过一个男人过了35岁以后,会有两条路,一条路就是废人之路,一条路就是向上走之路,因为此时一个人的理想往往会遭遇到一个选择:我要放弃,还是要追求?
很多人就放弃了。
我很难选择放弃,但又找不到不放弃的出路,我的灵魂就遭遇了危机。
世俗化强迫一个人不得不顺从,它是强大的麻醉剂,如果你可以被麻翻了,你的人生就可以忍受种种不堪的暗黑的现实。比如很多人会紧紧抓住工作,很多人会紧紧抓住性爱,很多人会紧紧抓住老公,很多人会紧紧抓住孩子,很多人会紧紧抓住灵修,很多人会紧紧抓住赌博……总之世俗化就是教大家向外抓救命稻草。
屈原曾说过,世人皆醉我独醒,这就是一个很难世俗化的人,他能抓住的,就是楚辞,诗歌。
因为只有紧紧抓住,才能不必面对人生终极问题:死亡、孤独和丧失。
像行尸走肉这十年,对我来说弥足珍贵,正是因为我没有办法再用世俗化的外壳保护我自己了:我没有那么多朋友可以躲起来,也没有办法成就一番主流的功业,所以我就处于一种真空的状态。
于是我就只能隔离,但是冬眠后最终我醒了,那时已经是三十出头,这个时候,我开始接触了心理学。
也许心理学是我的最好的出路。它可以教会我如何面对无法世俗化的生活:当一个人没有办法用转移的方式逃避面对那些黑暗的时候,它可以让我了解到,呆在黑暗里,也可以找到很多意义。
这就是无法世俗化的人所能得到的礼物:深刻。
所谓深刻,就是岁月在你心中刻下的深深的烙印。因为这个烙印带来的痛,你不得不睁开眼角,睁大眼睛,看到生命的很多真相,这些真相对世俗化世界的人来说,是残酷的。
你可以拥有自己,而不必臣服于世俗的恩惠。你忽然发现,多年前你已经做出了一个选择:不成为在篝火旁狂欢的人中的一员,也是可以获得一件重要的事情:和这个世界的造物者站在了一起。你抱住了世界上最大的大腿,这还不够你臭屁的?
造物者说:这个世界是虚幻的,人是有局限的,关系是要死的,生命是要终结的,你是要丧失的,没有人可以弥补你的孤独。
人说:我不听,我不听。我要韩剧,我要白马王子,我要很多名,要很多利,我要很多颜值和风情万种,我要很多拯救者,我要很多迷幻剂……
原来我做咨询,有一个情怀:让无力者有力,让黑暗者有光明,让寒冷者有暖,让迷失者可前行……我一度很耗竭,想要给很多人浇水,直到我抱了造物者的大腿,我开始明白,我是打不过造物者的,我吹泡泡的能力本来就很差,那就更没法吹出那么多泡泡和造物者游戏了。
当我开始投身于心理咨询师这个行业时,我已经是时尚杂志界小有名气的记者了,但是到了心理咨询师这个领域里,我一切要归零。
在刚刚咨询的时候,面对那么多即将被造物者击败的人们,我和他们一样无力:很多人都向我呼喊:怎么办?我要死了,救救我!他们的世俗化的外壳也被打碎了,很多人告诉我,他们以为老公孩子热炕头这样的生活就是一生一世,结果发现他们的关系早就千疮百孔,不堪一击。
那时我也很恐慌,因为我也被他们拉到了十多年前,再次体验到曾经不得不面对的丧失、无意义的生活,和孤独的人生。
我的隔离被这些人唤醒了,我也一度恐慌到无法入睡,直到两年后,我开始在自己的体验师那里流着泪承认:我他妈的服了,造物者,你牛逼,我不和你斗了。我要开始放弃那些幻想,我也要放弃隔离,我就和这黑暗同归于尽了。
当我放下所有的侥幸之心面对黑暗的时候,造物者给了我红利,那就是“慈悲心”。我真正可以开始共情了,因为以前的所谓的共情,不过是带着拯救者心态的施予,而非从一个生命到另一个生命的分享。我想拯救来访者,其实不过是想完成我自己的救赎。现在我不救自己了,我这样很好,作为半成品,我也有半成品的快乐。
我的心理咨询师生涯也开始步入正轨。可以说,记者的生涯,让我有了比别人强很多的文字表达能力,在互联网的今天,我有机会通过文字让大家认识自己,宣传了自我。
但更重要的是,我臣服于这个世界的规律了。
这个时候,我开始完成两件事:
第一,继续帮失去世俗化的人们找回世俗化的加强版外壳:抓抓抓——我们如何搞定你老公?如何成为一个会调情的女人?如何让我更好的度过职业瓶颈期?
第二,继续帮失去世俗化的人放手,和造物者成为朋友,融入广袤的黑暗之中,成为无数繁星中的一点,接受局限、丧失和孤独。
我意识到,成为一个真正的咨询师的必要条件,就是你必须在世俗之外,否则,你也是世俗中人,你也怕那外壳破碎的一天——两个不会水的人,怎么互相拯救?
幸好我有这行尸走肉的十年,幸好我有比较薄弱的世俗化外壳,幸好我经历了整个人分解成为分子的痛苦,而且我还活过来了,还可以赚钱了。
赚钱就意味着你可以和这个世界有一个连接了。意味着你不必和造物者同归于尽了。
所以总结下来,世界上就是三种人。
第一种人是世俗化的人,他们可以一直很快乐的抓住一些享受、或者按部就班地活下去,以为就此就可以远离人生的终极话题,他们遇到问题不会解决,就转移,转移到人群中去,转移到别人那里,转移到事业、儿女、性爱、广场舞、自己的身体上去,没法转移的时候,就死翘翘好了。比如很多我们的父母那一辈们或者直男癌们:再不结婚就成老姑娘了,孩子不要输在起跑线上!想那么多干嘛啊,事逼。
第二种人是世俗化B型,他们就是传说中的理想主义者,他们试图创造出一个人工的现实,比如孔子的知其不可而为之。比如有些女人想要把花花公子变成忠贞不二的好老公。比如有些人总是想找个人补偿他过去所有失去的。如果无法补偿,他们宁可去死。
第三种人是非世俗化的人,他们学会了认怂,学会了面对,学会了用造物者的视角看这个世界,用人性的视角,用生存的视角看世界,他们要经历像炼狱一样的情绪的折磨,最终可以忍受黑暗和接受现实。
看官会问:哪种人是更好的人?
不要用这么世俗化的问题来考我。
我想说的是,我对可以一直世俗化的人,非常羡慕嫉妒恨,因为我没法进入到那个世界,就像是四川的咨询师很难混——大家天天喝茶打牌,一聊就是一天,还需要什么咨询师啊,所有的问题都代谢掉了。
但我也很骄傲我自己的状态,我就是可以瞎哔哔一些别人听不懂的那些东西,我终于又可以找到我童年时候那种快乐——享受一个人和天地共处的快乐。
所以说到底,谁也别羡慕谁的快乐。就像是羊没法让狼了解吃草的快乐,而狼也无法让羊明白吃肉的销魂一样。
我们都活在自己的存在里,一切都终于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