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推荐《沉静如海》的时候,刚为台剧《一把青》哭了一晚,以为世间的爱而不得大致如此:
最初,“因缘负伤共床枕,愿求佳人渡此生”;
后来,“白衫蓝裙,不知姓名,黄昏好风景”;
末尾,“误你青春,悔不当初,请将我抛诸脑后,快意余生”。
不曾想,还有一种爱,情深似海,却只能沉默。
看《一把青》会放肆地哭,痛得明明白白,到了《沉静如海》,泪一波一波在心里翻涌着,始终找不到出口。
相遇在二战初期,沦陷的法国。女孩妮安娜和祖父相依为命,生活在乡村小镇上,暂时还算安宁。
但覆巢之下无完卵,德军强行占用房子,祖孙俩被告知,将有一位军官跟他们同住。
妮安娜的父母皆死于战争,家国仇恨笼罩之下,还要眼睁睁看着敌人住进父母的房间,他们的愤怒可想而知,却又毫无办法。
为了平复心情,妮安娜为祖父弹起了巴赫的曲子,以柔婉甜美的音乐驱散蛮横士兵带来的阴霾。此时,上尉维尔纳静静地出现在门口。
他是军人,亦是作曲家,敌国遇知音,给冷冷的初见平添了一份柔软。他向老人和妮安娜行礼,对于自己的打扰,温文尔雅地致以歉意。
侵略者到来,任谁都会想到一片狼藉,军官的态度让祖孙俩非常意外,但仇恨让他们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有难堪的沉默。
沉默无视到什么程度呢?教养良好的老人自己都觉得太无礼了,但维尔纳并不介意,他每天早出晚归,认真地跟他们说,早安,晚安。
寒夜归来,他换下冷硬的军装,穿着家常衣服,请求跟他们一起烤火,老人低头看报不回应,女孩则盯着书,而他蹲在炉火旁,自顾自地轻声诉说想家的心情,聊战争残忍,对法国文学的崇拜,对音乐的热爱……
诚挚话语拼凑出一个热忱儒雅的灵魂,女孩的眼神渐渐从敌视变得温和,还有她不愿意承认的赞赏。
爱情何时滋生的呢?她说不清楚,也许是调皮的小孩摔倒,维尔纳飞速下车抱他的时候,也许是他提及战争一脸无奈的时候,也许是他的尊重与克制,或者谈起共同爱好的时候……
少女之心萌动,她开始审视自己的容貌,从前随手一束的头发,细细编织出美丽的发型,在教学时,忍不住频频对镜检查。
以前听到他进门就烦躁,现在,让她心神不宁的,是他的晚归。直到那个高大颀长的身影进来,才算安心,可在他靠近时,又慌慌忙忙低下头去,颤抖的发丝和睫毛无一不在泄露她的心事。
圣诞夜,她收起少女装扮,换上了亡母的长裙,盛装而立,娇美的容颜有了成年女子的温婉动人。她拒绝随爷爷去做弥撒,静静等着楼上人。
如她所愿,他来了,他说,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在弹巴赫最清纯最动人的曲子,也是我最爱的。
他坐下来,这首女孩再熟悉不过的曲子,从他指下缓缓淌出,更温柔,更多情,带着他说不出口的情愫。曲动人心,女孩虽然背对着他,低垂着头,眼里却是遮不住的动容。
一曲终了,他默默走近,女孩在轻微战栗,想回头又不敢,他的手过来了,她紧张得呼吸都要停住,那手却轻轻地放在了沙发靠背上,只听他说“祝你圣诞快乐”,便离开了。
爱是想触碰又缩回的手,心意两相知,妮安娜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偷偷地跑去他的房间,看他的家信,拿他的围巾深嗅他的气息,小心地、却又无比贪恋地蜷缩在他的床上,把整个脸都埋进枕头,在他的味道里沉醉着。
也许是这味道太让她安心,妮安娜居然睡着了。惊醒时,他已经在楼下,她又羞又急,慌不迭地把信装好,三步两步飘了出去。可掉在地上的信,没来得及收拾的床和窗帘,都在告诉心细如发的他,她来过。
他难掩心中悸动,第二天,鼓足勇气去海边找她。少女脸上佯装平静,脚步早已乱纷纷,筐里的小鱼打翻一地,他蹲下来帮她捡,目光痴痴地停留在她的脸上,却自始至终克制冷静,不去触碰她的手。
见面又能如何?战争和仇恨横亘其间,想说的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连自然地聊聊天气都做不到,只有无穷无尽的沉默,看着同样不语的她渐行渐远。
晚上,妮安娜惊恐地发现,有人在他车底安了炸弹,她急匆匆上楼要告诉他,却又想到同胞,再下来,一整夜都在反复的煎熬和挣扎中度过,晨光照耀时,他的朋友下属已经上了车。他的脚步声也在楼梯上响起。
急中生智,她奔到钢琴旁,呼吸急促,方寸大乱,手指急急切切在钢琴上飞奔,生怕音乐来得迟了,来得慢了,没能拦得住他,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他弹琴。
维尔纳被心上人的钢琴声召唤回步子,他循声找到她,欣赏和衷情的目光随着她手指的跳动愈发深沉。曲终,窗外催促他的喇叭声响起,他温柔地对她笑,准备出去。
下一秒,她焦急的眼神和咬紧的嘴唇让他止步,他不解地望着她,紧接着,窗外一声巨响,车爆炸了,他冲出去,而她几乎瘫倒。
若不是深深懂得的人,是看不见对方眼里千言万语的,如果没有战争,这样互为知音的两个人,这样一段心意相通的爱情,该是怎样的幸福。
可是炮火纷飞下,有太多的的无奈和身不由己,国家民族,忠诚背叛,信仰责任,一道道束缚,让两个相爱的人动弹不得。
影片最后,他要奔赴寒冷的西伯利亚,零下40度的酷寒,一去不复返是预料之中的事。如此情深难舍,可能够启齿的,只是女孩泪流满面说出的“再见”。
明知是永别,仍要道一句再见,有生之年,唯望君安。
何须催人泪下的倾诉?君不见,一位女子的眼泪胜过一大段告白。
维尔纳没有为她拭泪,没有牵手,没有拥抱,没有亲吻,这一场爱情,有的只是眼神与眼神的交流,互相为对方弹奏的曲子和一句泪流满面的再见,维尔纳释然,带着死而无憾的神情离开。
他走后,妮安娜也加入了与纳粹斗争的抵抗组织,这两个美好纯粹的灵魂,终将在枪林弹雨中消失不见。
唯有沉默与独白的碰撞,心与心的相通,会在战火之上永恒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