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会和天气共情的,对我来说,那些伤心时落的雨,豁然开朗时放晴的天,就让人的情感更加浓郁起来,顺着风雨顺着云天,心底能流淌出一大段对天地的敬意和人生的感慨。
九月是犹疑不决的,我不只说我,北京的天气也是。我盼着勇敢地迈出步子,也盼着北京能下一场雨,可她偏不顺着我的想法,晴转多云又天阴,对于降下甘霖则小气的要命。
方才,暮色昏昏沉沉地四合时,雨声响起的恰到好处,我把耳朵贴在窗边,透过来的淅沥声像秋日的呢喃,空气里没有夏天下雨时那种潮湿的泥土味道,想来是秋天太含蓄吧。回到自己的房间,莫名地想起了“夏季高温多雨,冬季寒冷干燥”这句话来。
手中看不进去的课外书封面,是国画颜料里“翡翠绿”的颜色,拉开书柜的抽屉,翻出一支来,翡翠绿不常用,花青和藤黄倒是常得我宠幸,试着拧开,却发现实在太久没碰过国画,那颜料在盖子处凝固了,仿佛在拒绝我这个不速之客。翡翠绿,这个名字在生活中有些陌生,写作和口头表达上,每次都被我用“青色”这个模棱两可的词语搪塞过去,但翡翠绿这个词,别有韵味。面对封皮上用油画笔触涂抹渐深的蓝绿,转头看看若有似无的雨丝,凝神静坐,漫思过往。
想起了一场淡淡的雨,那是某个周二吧,一上午都疑心到底会不会下雨,到了上午最后一节课,才堪堪落下,催生浅浅悲戚。那天我因为一些小事儿和自己赌气,将去食堂的事情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欲寻个没人的地方,胡乱走着,就走到了楼东南边的出口,玻璃门开着,我走到檐下,这时候,雨恰巧大了些。操场上剩下倔强地踢球的寥寥几人也落荒而逃,他们仓皇的身影在我身后拐角处消失。全世界都静下来了,我抬头,静静聆听。
潺潺簌簌,潇潇瑟瑟,雨不大不小,形成了大雾般的雨烟,绿树和灰云的颜色,都褪去几分,心头焦躁随着雨势淌走大半。我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不禁得意地想:那些见雨大了就躲避的人,真是运气差又没有品味,站在这里听雨,这等极致的享受,怎能错过!
时隔半月,我依然无法形容那让我觉得自己是人间至幸之人的雨声!
独听雨,独吹风,萧飒风中,望尽天涯路,独作人间潇洒客!
转身离去前,我沉声念诵道: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雨中,又多离别,我想,不只是因为巧合多,还因为离别时的情思,如果能够淋漓地反应在天气上,一定是雨天没错了。
上半年的作文里也不止一次提到过雨中送别。雨这个意象,出现在告别的时候,一定更让人心碎。挥手作别后,雨意席卷着悲情,说到就到,才不管人间有什么样的惆怅。天空别有深意又不合时宜地阴沉下来,黑云从四面八方涌起来,翻滚着在头顶低吟,然后就是雨点儿助阵,这时候,不管雨是作瓢泼下,还是作牛毛斜织,看着总是不好受的,视野朦朦胧胧的,身影近了也依稀,远了更潦草,要是离情浓,泪水也落下来,就更什么也看不清了,昔日的所有仿佛都在挥别后的雨里被冲走。
雨会加重人想要相遇的脚步,透过雨幕,昔人就显得更加遥远难以亲近。雨僝风僽的涂抹太宏大了,无论城市的水泥建筑们多森森,自然的山岳多高大平原多辽阔,雨声都能在天与地间回响,人在雨里就更微茫了,讲话的声音也太轻了,一下就能被浇灭在无边沙沙声里。
雨里,来路朦胧,前路也含糊,至于离人,更是不知去向了!令人一路迷离惝恍着,在雨中昏沉。
中国人送别时的情怀里,绝对缺不得哀哀的《送别》一曲,我常听合唱的作品,其中《城南送别》,百听不厌。我作为一个算得上纯正的城南小孩,听这首曲子,更别生情愫。林海音《城南旧事》里的故事,从歌声里一个个浮现出来,都是熟悉的景物。“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这里面每一个词语都与我熟识,这个万物飘零的时节,无论重读它们,还是重听,都使愁意更甚!不思索那么多,去阅读软件里翻阅小文,没想到开篇又逢李叔同先生,《落花》一诗,仿佛注定在这个雨夜,我躲不开缠绵的思绪。
荣枯不须臾,盛衰有常数;
人生之浮华若朝露兮,泉壤兴衰;
朱华易消歇,青春不再来。
秋日多衰败,雨令人更哀愁,将来数月里,目之所及的自然之景,会是一片辽阔的空茫,我阻止不了季节的往返,只能试着以自己最大的力量抓住些能抓住的温暖!
昨夜好友晋亿发来一段长信息,极感激她的引领和关怀!在对话中,我也笃定了,在无情的世界上,在多雨而模糊的岁月里,我得抓住些什么!我们都要鼓起勇气,把握住一些东西!在我们的人生中,尽最大力珍惜,留住爱,留住美好。这样,以后即便下起雨,即便别离,也没关系,因为身旁能有许多温存下来的爱!
此时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