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酷又无比真实。

这里是一个村庄,村口的小路上长满了杂草,明显废弃了很多年。

村口的一片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个人。

天空猛然响起一声惊雷,似乎有一场暴风雨正酝酿着要来临。

陆陆续续有人从昏睡中醒来,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荒凉的村庄,阴沉且惊雷震震的天空,忍不住尖叫起来。

十多个人,醒来后面对陌生环境的哭闹、尖叫、质问……这场景是相当混乱的。

印识就靠在村口唯一的大树上,事不关己地旁观着这场混乱。

他和另一个人醒来得比较早,作为一个死宅,印识很没志气地留在了原地,靠在村口叶子都没剩几片的大树下准备继续睡。

而另一个人,则是看了他一眼,随后顺着小路往村外走去,全程一言不发。

印识最终没睡成,这地儿天气不好,雷声从一开始就没停过,顺便惊醒了仍旧躺在地上的一群人。

“这里是哪儿?”

“谁带我们来的?警察呢?”

“救命!我要回家!”

……

许是他们真的太过于吵闹,印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打断他们:“我说诸位,能别吵了吗?你们要是眼没瞎就都能发现不对,这村子一看就荒废好多年了,除了我们就没别人,你们叫给谁听呢?”

他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了一阵“滋滋”的电流声。印识抬头一看,才发现树杈上放着一个上个世纪末样式的老旧收音机。

“是什么在响?”

“在那儿!那台收音机!”

“是谁在装神弄鬼!”

嘈杂的人声又响起来,印识捏了捏眉心,暗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居然碰到了这么聒噪的一群人。

正当他头疼之时,这“滋滋”响了好一会的旧收音机终于说人话了。

“大家下午好,”收音机断断续续地吐出一段话,“突然带大家来到这里,我对此深表歉意。”

这破收音机絮絮叨叨吐了一大段毫无用处的废话,好悬没一下子报废,才终于进入正题。

“此番带大家来,是想和大家做一个游戏,在场一共十三人,只要能在这个村庄存活七天,就可以得到一笔奖金,然后就可以安全离开这里。一定要进村子,否则后果自负。”

“哦,对了,每晚太阳落山到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这个时间段,会有猎人出没。如果不幸被猎人抓住,那么很遗憾,你将成为猎人的食物,与第二天的太阳无缘了。那么,祝大家好运。”

破收音机“滋滋”两声,卡着点报废了。

印识懒懒地抬起眼皮,将收音机从树上捞下来捣鼓。

其他十几个人可就没他这闲兴致了,哭的哭,喊的喊。

“去他妈的!”一个混混模样的男人唾了一声,“老子怎么样还要别人管!我偏偏要离开这儿!”

得了,第一个找死的出现了。印识兴致缺缺地瞥了一眼,视线又放回到手中的收音机上。

也有人还算理智,叫住他说:“外面指不定还有其他危险,我们还是进村的好。”

混混不听劝阻,继续朝村外方向走去。

“顺着这条路走上不到五公里就没路了,尽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这个村子三面环山,悬崖是唯一的出路,你若是觉得自己有那个本事,大可从悬崖上跳下去,看看自己是摔死得快,还是给猎人当食物死得快。”

和印识一同醒来的那人站在不远处,好心提醒混混。

“这个我知道!”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生说,“我曾经在书上看过,有一些地方的村落就建在悬崖峭壁之上,叫做悬崖村,村民进出都是靠着悬崖上的藤梯,即便如此,稍有不慎还是会摔下悬崖粉身碎骨。”

那人嗯了一声,说:“这悬崖上别说藤梯,连一根藤条都没有,带我们来这儿的人早就处理干净了。”

印识从收音机里拆出一个东西,他抬起头:“那这么说,我们就只能按照要求活过七天才能离开了?”

“除非你能找到别的出路。”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混混盯着印识手上的东西问。

“摄像头,收音机里拆出来的。”印识将摄像头转向混混,“我没猜错的话,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处在幕后者的监视之下,他这是拿我们当乐子看呢。”

他将摄像头扔在地上,一脚踩碎:“若是找不着出路,那就趁早进村,等天黑猎人出现了,站在这里可是活耙子。”

他这话明显有用,对死亡的惧怕胜过了一切,陆陆续续有人结伴进了村,不一会儿就剩下了印识和刚才提醒混混的那人。

“你还不进去?”

印识道:“不急。”

“哦。”他应完后准备跟随大众,直接进村,却听印识说:

“我只好奇,他从哪儿雇来的人能有本事把你抓来,谈讌。”

谈讌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神已经变了,带着亡命徒特有的狠戾与疯狂:“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印识笑了笑:“不巧,我在ICPO的通缉名单上见过你,第一个就是你,想不记住都难。”

“你是ICPO的人?”

“不是。”

谈讌嗯了声,眼中疯狂很快敛去:“你都知道我是谁了,就不准备说说自己?”

“拜托,谈讌,麻烦你认清一下自己的人设,我要告诉你我的名字了,指不定哪一刻就被你一枪崩了,我暂时还不想死。”虽这样说着,印识却仍旧不以为然地告诉了他,“我叫印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印绥?”

“没错,你认识他?”

谈讌笑道:“何止,我这辈唯一一次差点落网就是你哥策划逮捕的。他不知从哪儿找的人黑了我所在区域的网络系统,我找不出丝毫破绽联系人来接应我。不过到底不是ICPO的人,那黑客竟在最后故意留了一丝破绽,就那么让我钻了空子。”

印识同样笑道:“我说呢,我哥找上我原来是要抓你。老实跟你说,其实那空子不是我故意留的,是电脑碰巧出了故障,我为了逃脱责任,隐瞒没上报而已。”

谈讌当然不信他这见鬼的说辞,说:“故不故障的我不管。不过在出去之后我专门调查了一下你,要不要听听我调查出了什么?”

印识当空翻了个白眼,慢吞吞地说:“我说不想听有用吗?”

“没用。”谈讌自顾说,“印识,印绥的弟弟,国际知名黑客,ICPO多次试图拉拢的人物。哦,对了,我还发现近几年几起国际重大案件的背后都有你的影子。”

“冤枉。”印识无辜道,“我只是吃饱了撑着,闲着没事干黑了他们的系统偷看了点隐私,谁知道他们会出事,我不想活了才去干那缺德事。”

他两次提到了不想死,谈讌心想。

见谈讌许久没说话,印识耸了耸肩,转身朝村子里走去。

“你干什么去?”谈讌回过神,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之前收音机里说的没听到吗?一定要进村,否则后果自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死宅,还是进村活的概率大点儿。”印识脚步没停,不紧不慢地走着。

第三次了,谈讌几步追上印识,问他:“你怕死?”

“不,”印识矢口否认,“我只是比较惜命。”

“等我玩够了,怎么死都无所谓。”

二.

酝酿了一个下午的大雨终于如瓢泼般落了下来,雨水冲刷着地面,仿佛要将发生在这里的一切罪恶都洗涤干净。

他们堪堪赶在雨落下之前找到了个勉强能够遮风挡雨的屋子冲了进去。

印识背对着谈讌倚在窗边,似是在发呆。

过了一会,他终于感觉到无聊了,他转过身看谈讌,随意找了个话题:“谈讌,以你的本事,从那悬崖上下去不难,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是个人从那跳下去都会死,我不回来干什么?”

印识耸耸肩:“这我哪儿知道,那你怎么被抓来这儿的?我可不信就那些人能抓得了你。”

谈讌不回他的问题,反问:“你是怎么被抓来的?”

印识说:“我在家宅了大半个月,难得出门溜达溜达,晒晒太阳。谁想太阳没晒上,却被人打了黑棍带到这里。”说完他很走心地瑟缩了下,真把谈讌当瞎子看了。

谈讌哦了声,没信。

“我呀,闲得没事干,随便逛逛,顺便领略一下祖国大好河山,被抓也是没想到的。”

印识摩挲了下手腕,往阴影处靠了靠。他对谈讌说不上了解,在此之前唯一接触还是帮印绥黑网络的时候。

而谈讌说的那个漏洞,就是他故意留的。

从知道他的那一刻起,印识就知道,他们是同类人。残忍,血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谈讌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他同样如此,所以他故意留下了那个漏洞,像谈讌这样的人,被ICPO抓住实在是太可惜了。

“你有没有觉得,那收音机里的声音有些耳熟。”

印识抬起眼皮,走到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桌子前,坐在谈讌面前:“当然耳熟,再加上这座熟悉的悬崖村,活过七天,躲避潜藏的猎人,这作风,可不就是弗尔德。”

“有权有势的,就是玩的花,找一个荒废多年、无人问津的村子,或者自建一个屠宰场,再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抓上几只‘猎物’,看他们自相残杀。而他,在场地中装了摄像头,坐在幕后欣赏,多么有意思呀!”

这种事谈讌自然听过,只不过知道的没印识清楚。他不禁有些好奇:“你怎么这么清楚?”

印识回答:“噢,之前闲得无聊,黑了弗尔德的电脑,这些视频可都留着呢,我就顺便看了看。”

“那你说,我们这次会怎样残杀呢?”

“很明显了,他先前在收音机里也说了,活过七天就可以拿一笔丰厚的奖金并且离开。可活过七天哪有那么容易,吃什么?喝什么?怎么躲过猎人的捕杀?”

谈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食物,当然有,现场十三个‘猎物’不是现成的食物吗,猎人能吃,猎物自然也能吃。”

这就是弗尔德要的结果,光自相残杀地决出胜负已经满足不了他的喜好了,他要看的,是同类相食,是人类埋藏在身体里最原始的兽性。

印识冷笑一声:“他自以为高人一等,那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得意多久。”

他看向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的天空,心中不知道盘算着什么。

“游戏已经开始,期待吗?”

谈讌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缓缓吐出几个字:“无比期待。”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雨刚停,印识就要出去,理由是搞技术的不像谈讌这种亡命徒,耐不住饿,去找找有什么吃的。

“这村子荒废了这么多年,哪还会有正常吃的。”谈讌背着手跟在印识身后,没好气地说:“难不成你真要像你昨天说的那样,找个倒霉蛋杀了吃人肉,喝人血?”

印识面露不忍:“我像是那么残忍的人吗?算了,我像是那么重口味的人吗?”

这可说不准,谈讌扫了他一眼,心中腹诽道,昨天说的时候还挺兴奋的,恨不得亲身试验一番呢。

再说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不吃人肉难不成去啃树皮?树皮都没能啃的。

第一天还很平静,平静到有些无聊了。

印识就跟观光旅游景点的游客一样,在村子里毫无目的地乱走着,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看。期间找全了剩余的十一个人,并好心提醒了一句。

“猎人就在外面,如果你们不想成为他们的盘中餐,那就乖乖待着。千万千万不要出去。”

谈讌眼看着他忽悠完了所有人,忍不住插嘴:“你要救他们?躲在屋子里可不是好办法,到时候被人发现了,他们更不容易逃脱。”

“那就和我没关系了。”他心情似乎不错,还哼着歌。

“你们ICPO的人,什么时候也不把人命当回事了?”

印识停下来,盯着谈讌:“看来我得澄清一下了,谈讌,你要清楚,我并不是ICPO的人,他们的守则我也犯不着遵守。”

“况且,”他似无害地笑了下,“在这种情况下,你又怎么能确定他们会乖乖待在屋里。人呢,就是喜欢不断作死,他们也不会例外。”

好家伙,谈讌顿时明悟了,他这哪是想救人,他分明是故意的!越是强调,越是有鬼,那些人或许有理智的,但大多都被恐惧控制了头脑,见他们两人在外面闲逛,肯定不相信外面有多危险。等他们放松警惕出去了,一定会遇上猎人。印识纯粹就是拿他们当乐子,死不死都和他没关系。

“你背后这一套,你哥知道吗?”

印识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听了头也不回地说:“他要是知道的话,ICPO的通缉名单上就有我的一席之地了。”

谈讌不怀好意地说:“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你一个通缉犯,说出去谁会信?你有证据吗?况且上次捕抓行动我也有参与,有脑子的都会认为你怀恨在心诋毁我。”

然而谁也想不到这样两个人会心平气和地走在一起。

印识突然问他:“猜猜这次会有多少人活下来?”

“以弗尔德的气量,你觉得他会留下活口?”

印识只是笑笑,不再答话。

三.

他们运气不错,成为这批猎物中第一个遇见猎人的。

印识赶在猎人看见他们之前拉了谈讌一把,靠在一堵土墙后面,却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怎的,脚下凌乱,弄出了不大不小的一点动静。

他扒着墙看了一眼,猎人正端着枪朝这边走来。

谈讌眼神询问他要干什么,谁知印识深吸了一口气,说了声跑,眨眼间变脸般换上了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大喊着“救命!不要杀我!”从猎人眼前跑过,荒乱间误打误撞且极为狼狈地躲过了子弹,徒留谈讌一人靠在土墙边上。

“靠!”谈讌喃喃道,“他有病吧!”

印识尚且不知有人在背后骂他,跌跌撞撞地跑着,时不时被脚下的石头绊倒,猎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只想尽快弄到今天的第一份食物,游戏的第一天怎么能平安过去。

印识慢慢减缓速度,眼看着猎人越来越近,他暗暗笑了下,慌乱中跑进一间屋子里,手忙脚乱地关上门,却被靠近的猎人一脚踹开。他慌忙跑进去,躲着猎人。

好在谈讌来得够及时,没让他丧命在此。

只能说不愧是ICPO通缉名单最前面的,三两下就料理了猎人。

“你……”他拍了拍手,转身看印识,脸色突然一变:“小心!”

印识感觉到了不对,头略微一偏,堪堪避过原本冲着他后颈的匕首。他双手一抬,拉过肩膀上的手臂,一个过肩摔将来人按在地上,握着对方手中的匕首刺了下去,正中咽喉。

他一抬头,就看见谈讌右手微抬,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手无缚鸡之力?”

印识站起身,抹了把溅在脸上的血珠:“我说的是鸡,他是吗?”

不是,所以他有什么不对吗?印识无所谓地想着。

谈讌双手抱胸靠在摇摇欲坠的门框上:“小瞧你了,早知道我就不急着来了。”

“别呀,你不来我不就死定了吗。”

印识大概是属狐狸的,一脑子弯弯绕绕,纯粹不做人。谈讌想,自己脾气真是太好了,换个人,指不定已经想着怎么弄死他了,这种人当队友,指不定转手就被卖了,被气死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杀死一个猎人很容易,你跑什么?演戏演上瘾了?”

“是容易,不过麻烦。”印识蹲下身,捡起猎人的枪摆弄着,对着窗外瞄准:“刚才遇见猎人的地方有摄像头,我难不成要给弗尔德直播一个猎物反杀猎人,叫他时刻注意,甚至怀疑到我们的身份?”

“你还怕麻烦?”

“那是自然,毕竟我惜命,麻烦惹上身了命也不好保。”

他枪端了一会,又随意扔下,叹了口气,不出所料,这地方连只鸟都没有。他又在猎人身上翻了下,掏出来几包压缩饼干来。

“运气不错,猎人身上有吃的,虽然硌牙了点,但好歹不用吃人肉了。”

谈讌靠着门框,神色晦暗不明:“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印识啃着饼干,扯下猎人的衣服垫在门框上坐了下去:“看着办呗,还能怎么办,争取见到下一天的太阳。”

“活过七天对你来说轻而易举。”

印识眼睛半闭着,冲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眶:“有你在,怎么敢说活到最后,看见我这黑眼圈了没,因为你在身边,昨晚吓得一宿没睡。”

谈讌盯着他白净得几乎看不出来熬过夜的眼袋,半晌没说话。

“你高兴就好。”有他在旁边守着,印识怕是睡得比谁都香。

第一天过得很快,除了两个被反杀的猎人就没死人。所以当聚在一起的十一人看见印识拉着谈讌转悠时,紧绷着的神经渐渐松了下来。

他们都在外面逛了,还活得好好的,或许外面真的没有危险,也或许所谓猎人不值一提,总之是他们能对付的。

再这样待下去,他们迟早得饿死!

第一个按捺不住的是混混,他不知用什么方法忽悠了女大学生和一个中年男人,在第二天下午走了出去。

也许是平时嚣张惯了,也许是真因为印识他们的举动壮了胆,他意丝毫不觉得怕。

“李哥,”女大学生小心靠近他,“我们就这样出来,真的不会遇到危险吗?”

“能有什么危险?”混混将脚边的杂草踩平,“真有危险那两个人早死了!你要是怕了就自己滚回去,别拖了我的后腿!”

女大学生瑟缩了一下,却不敢有什么异议,低着头跟上他。

中年男人走在她后边,摸了一把她的腰,色迷迷地看着她说:“小姑娘,富贵险中求,你要是不想被饿死,就乖乖听话。”

印识远远跟在他们后面,胳膊捣了捣谈讌:“你说弗尔德抓人是不是专挑社会败类?”

“社会败类?”

“可不是!”印识指着前面,“混混,猥琐大叔,还有你,通缉犯。”

谈讌似没想到他会跟混混归属为一类人,短暂的震惊后,他说:“你似乎把自己给忘了。”

“有吗?”印识叹了口气,“可是我自认为我是个好人。”

谈讌失笑,他可没见过哪个好人有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癖好。

四.

许是他们运气好,第二天依旧相安无事,唯一不尽如人意的,是已经第三天了,他们连口水都没喝上!混混来回踱步,脾气肉眼可见地差了起来。

他一脚踢翻桌子,冲着中年男人和女大学生骂:“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我带上你们是好心,你们倒好,一天了,连食物都找不到!”

中年男人的威风全显在女大学生身上了,这会儿连个屁都不敢放,女大学生就更不用说了。

混混似乎很满意他们对自己言听计从,怒气稍减了点。他蹲在中年男人面前:“何叔,你年龄大,知道的想必也比我们多,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中年男人颤颤巍巍地说:“小、小李,这我哪知道,总不能,去找猎人吧?”

他这话倒提醒了混混。

猎人不好找,但那两个人一定在村子里转悠,都转了三天了,他们一定找到吃的了!

“何叔!”混混晃着中年男人的肩膀,“我们去找那两个人,他们一定找到吃的了!”

印识可没想到他们已经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

他睁开眼,透过窗户看了下日头,见还早,又靠着墙睡了回去。

迷糊间有人在推他,印识打了个哈欠,眼睛还没睁开,就听谈讌说:

“那三人已经预谋着要来找你了,还不醒?”

“在他们眼中咱俩可是一伙人,你醒着就够了。”

说完又躺了回去,之前说惜命的人这会儿倒不急着逃命了。

而混混几人,能躲过猎人一时,却躲不过时时。正当他们挨家挨户找人时,不远处出现了一个身影,由于逆着光,看不真切人。

混混冲他招手,他以为那也是出来找食物的。

谁知那人根本不理他,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混混瞳孔猛然一缩,那人走近了,他看见那人举起了手中的枪,正对着他。他反应过来了,那是他们一直没有碰到的猎人!

“快跑!”

混混大喊了一声,率先跑了出去,他刚才站的位置瞬间被子弹击中。

猎人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已经追到了他们身后。他没有再开枪,像是在吊着猎物。

眼看猎人越来越近,混混一把拉住中年男人,竟将他扔在了后面,挡住了猎人!

趁着这功夫,混混拉起女大学生,拐到一间屋子后面,又跑了一段时间,确定猎人没追来才松了口气。

他靠着墙坐下,耳边还响着中年男人的叫喊和咒骂!

他短促地笑了声,不得好死又怎样,最后逃开的还不是他。

“李哥……”女大学生缩在墙角,“你怎么能……”

“我怎么不能了!想好了,是我救了你!如果我不那么做,今天咱几个都得死!”

被猎人这样一追,他是不敢再出去了,进了一屋子发牢骚,将带他来的人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骂完还不得劲,又呸了一声。

他不知道,女大学生对他的信任越来越低了。她想,或许自己不该跟着李哥出来,或许待在那个屋子里不出来,就不会有事,那个人既然提醒了他们,他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要不要去找他们?

可是猎人还在外面,她要怎么找?

此时印识又绕着村子转了一圈,死在猎人枪下的已经有三个了。

他幽幽叹了口气,如果他们听话的话,指不定现在还活着呢。现在都分散开了,有些麻烦。

第四天,混混是被饿醒的。他饿得头晕眼花,又在心里骂,他还从没受过这种罪。

屋子的另一边传来呼吸声,女大学生蜷缩在墙角睡着。

混混盯着她,肚子响了一声,他咽了咽口水,爬起来朝那边走去。抓他们来的人说话过七天就可以安全离开,可是不吃不喝怎么能活过七天?

他说被猎人抓住的会成为猎人的食物,猎人能吃,他当然也能吃。

在这里不会有人发现的,没有别人,没人知道他吃的什么。

眼前的少女身上似乎传来阵阵香味。吃了她,就能活下去,然后在这里躲完七天,他就可以回去了。他抓上女大学生的肩膀,慢慢凑近……

女大学生动了下,她睁开眼,看见混混近在咫尺的脸:“李哥,你——”

“啊!!!”

等印识和谈讌到的时候,这已经没有活人了。

墙角还躺着女大学生的尸体,脖子上血肉模糊,白骨露出。

混混已经不见了踪影,想必是跑了。

“现在活着的人里大概没有正常的了,我们该怎么办?”

谈讌翻了个白眼,说:“什么怎么办,就算没有正常的人,你想解决他们还不容易。”

“是你容易,不是我容易,我那天反杀猎人靠的是出其不意,正面刚我可不是对手。同样,正面和几个疯子刚死的就成我了。”

印识努力让自己的话更有可信度一点,可惜,谈讌不傻。

“好吧,”他耷拉下肩膀,“当我没说。”

以他们俩的能耐,干掉猎人不算太难,难就难在,干掉猎人,他们也离不开这里。“你真不能从悬崖上离开?”

“我要是能离开何必等到今天。”

“那你为什么要被抓住?你要是不在的话我做这些事也不会被人知道了。”

“难得有人敢抓我,我不一时兴起跟来才是不正常,你还怪上我了?”

印识咳了声,假装扣黑锅的不是他。

七天的时间确实有些长了,谈讌不想转了,就地休息了。印识去了几天前其他人藏身的那个屋子,意料之中,一个人也没剩下。

他抬头扫过屋顶,又在四周找了下,一共三个摄像头,藏得极其隐蔽,难怪十一个人都没发现。想必前两天他们疑神疑鬼,惶恐不安的样子早被弗尔德看了去,不知道他会嘲笑成什么样。

印识刚想转身走,就听见了脚步声,有人来了。那人脚步凌乱,感觉随时都有可能绊倒,绝对不是谈讌和猎人。

会是谁呢?

印识假装没听到,继续打量着眼前的墙壁。他身后的门大开着,跌跌撞撞跑进来了一个人,蓬头垢面,满嘴鲜血,应该是刚吃过人的。

他手上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小斧头,同样沾着血,或许他就是拿这东西砍死人的。

看见印识,他跟疯了般举起斧头朝印识的后脑砍去,印识侧了下身,用肩膀扛了这一下。也幸好这斧头已经钝得不像样了,否则他这条胳膊就得直接断了。

印识一下跌倒在地,他不顾肩膀上的斧头,一把拽过那人,掐住他的脖子。他的手臂似乎已没了力气,被那人挣脱。肩上的斧头应声掉落,印识拽住他的头发,在地上重重一磕,他似乎比这吃了人肉的疯子还疯癫。

他拾起地上的斧头,顺势砍在那人的头上,一连砍了十几下,直到再看不出人样了,才如梦初醒一般扔下斧头,跑了出去。

“才过去多久,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狼狈样?”

谈讌找到印识的时候,他上半身几乎全是血,肩膀上的伤口随意拿衣服裹了下,万幸他还意识清醒。“杀了个人。”

“杀什么人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印识撑着墙坐起来了点:“这次不一样,是在摄像头前杀的,弗尔德本人可就在镜头对面看着呢,不演得像个普通人一点,之后死的就是我了。”

他试着动了动肩膀,突然“嘶”地一声:“那斧头都那么钝了,怎么还这么疼。”

“可能是砍到骨头了。”

印识三两下扒开肩膀上的衣服,朝门外走去。

“你干什么?”

“洗洗,我怕那不知放了多少年的斧头上有寄生虫。”

他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看谈讌:“不是吧!你真准备让我一个伤患自己动手?你还是人吗!”

谈讌很想说一句我不是,却不知想到了什么,闭上了嘴。他扯了一把印识,走了出去,不像是去打水的,倒像是要杀人。

悬崖村天气怪异,这几天一到夜里就下暴雨,水的问题解决了。

他将印识的外套撕开,一半在水里打湿,在印识伤口上胡乱擦了擦,看样子想直接疼死他,不过没成功。

印识只是“嘶”了一声,说:“你下手轻点。”

“忍着。”

印识闭上眼睛忍了一会儿,又不安分起来,他挪了挪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还剩三天了。”

“也没剩几个人了,想好自己怎么死了吗?”

“不一定非得死。他会留下活人的。”

“稀奇,那你觉得他会留几个?”

“一个,其余的人,不管能不能活最后,都得死。”

“你就这么确定?”

印识笑起来,许是失血过多,他面色有些苍白:“确定,一个普通人,能活过七天的就一定杀过人。但他们又有人性,七天过去了,就会感觉到恐惧,因为他们曾亲手杀了人,为了活命。弗尔德要的就是活下来的人孤立无援,无人可以诉说,独自背负这笔血债。让他日日活在恐慌中,耳边日日响着被自己所杀之人的惨叫——”

“听你这么一说确实够折磨人的。”谈讌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小刀,抵着印识脖颈处。

“不过像我这种人,别说杀几个普通人,弄死他我都不会恐慌。”

“不至于吧。”印识往后靠了靠,“好歹一起行动了四天。”

谈讌颇有些无奈地说:“我也没办法,他哪怕多留一个我都不会想着杀你,毕竟这些年来对得上我口味的也就你一个,在你说之前我还想着拉你入伙跟我对搭档来着。”

印识沉默了挺长一段时间,随后叹了口气:“谈先生,我这个人其实有些极端,不想就这样死,所以我会拉个垫背的。”

不知什么时候,谈讌的腹部已经顶上了一支枪。

“我不能保证我的枪能比你的刀快,但我绝对能保证下地狱的路上有你陪着。”

五.

欧洲一座中世纪城堡不远处,印识戴着鸭舌帽靠在树上。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后,他转过身,笑得跟花儿似的:“可算等到你了,怎么样,东西拿来了吗?”

来人翻了个白眼,将手中的袋子扔给他:“都在里面了。你这人也奇怪,自己就是黑客还要我帮你找东西。可真新奇,我这辈子居然还有做好事的一天。”

“谈讌,话不能这么说。要是你哪天被抓住了,这事可能为你争取减刑,而且你平白遭了罪,就不想看着那老东西落网?”

谈讌打个哈欠,催促他:“要抓人赶紧去抓,晚了我可就要动手了。”

印识正了正帽子,朝城堡走去,ICPO的人已经将这里围了起来。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录像,照片都摆在眼前,还有屠宰场和悬崖村的地址,已经派人取证了,他不想认也得认。

弗尔德面目狰狞,他对印识说:“早知道会有今天,我之前一定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印识笑了笑,凑到他耳边说:“晚了,我早就想着要送你进去了,你做什么都晚了。”

那一天他和谈讌各退了一步,谁也没提要杀了对方的事,还顺便预谋了扳倒弗尔德的计划。

谈讌趁机混进了猎人中,而衣服破烂,满身鲜血的印识则去当那最后一个人。之后的两天他找上了其他人,继续装成普通人努力活下去,弄死了他们。

游戏结束当天他满脸血污,眼中还带着不可置信,随后被弗尔德派来的人带走。而谈讌在离开后找了个机会溜出了猎人队伍,替印识搜集了证据。

印识看着弗尔德被带走,心情格外好。

“你的伤怎么样了?”这次依然是印绥带队抓捕,趁着这个功夫,他问了印识一句。

“小伤,没多大问题。”

“你怎么会被弗尔德的人抓住?”

“意外呗。”印识耸了耸肩,“他手底下的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反抗也没用。”

印绥转头吩咐几句弗尔德的事,又对他说:“要不你加入ICPO,有危险的时候好歹有个保障。”

“别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受不了被人管着,放心吧,没什么危险的。你赶紧回去吧,接下来可有你忙的了。”

印绥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他打发着走,却无可奈何,弟弟是亲生的,可他管不了。

送走了印绥,印识又回到了谈讌给他东西的地方,他看着蹲在树上的通缉犯,不由笑道:“怎么,你还搞上偷窥了?”

不行又怎样,谁能阻止得了他。

“事情也办完了,印识,说实话,我真挺想拉你入伙的。”

印识叹了口气,可惜道:“没办法,我暂时还没有上通缉名单的打算。”

谈讌闻言一笑:“你这种人,跟你做朋友还好,做敌人威胁太大。”

“所以呢?”

“所以下次见面,我一定会杀了你。”

印识忍俊不禁,他说:“可别下次我听到你的消息,是你已经被逮捕了。”

谈讌嗤笑,正想说一句怎么可能,下一秒就感觉到了不对。

果然印识转过身,冲城堡的方向喊了一句:“哥!这里有可疑人员,你快点来,别让他跑了!”

谈讌离得远,没看清楚那边的情况,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便跑了,虽然他不怕印绥,可这么久没好好休息,又有印识在场,保不齐会出事。

印识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他揉了揉左肩,哼着歌离开了。

还没完呢,他想,才进去了一个,怎么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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