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忆水寒的清浅拾光
看完龙应台的《目送》,一直想写点心得,可是苦思冥想却想不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题目。突然,儿子一颠一颠地向我跑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巴咧开露出他那又小又白的牙齿,仰头对着我左右摇摆,那一刻,我的题目一下子就定了。
有时候,看着儿子熟睡的样子,我会看着看着就笑出声来,然后躺在他旁边,把他的小手放在我手心里,轻轻地包裹着,不敢用力,怕弄醒他。
你说:“他有天使般的脸颊,闻起来有肥皂清香的头发,贴着你的肩膀睡着时,你的手环着他圆滚滚的身体,觉得天地之大,幸福也不过就是怀抱里这小小的温柔。”
是啊,那小小的温柔是幸福的满足,是历经尘世的所有后还能融化你的小太阳。
有时我会自私的想,假如时间能够定格,一直这样该多好。可是孩子要长大,就像我们要变老一样,时间的流动就像四季轮回般不容更改,我们在不情愿中被推着走。
为人父母后,我们好像一夜间长大了,又变老了。
某天,你会忽然发现自己脸上的斑多了,身体不再像从前那样抗折腾了,说话做事不再不管不顾了。因为你有了孩子,什么时候都会把他放在第一位,为了孩子你无所不能,你以为自己就像个参天大树,无时不刻不想着为你的孩子遮风挡雨。
可是啊,你的孩子会长大,速度之快让你猝不及防。往往在你还没适应他的成长速度之快时,就不得不接受他远行的背影。
你说:“十六岁,他到美国做交换生一年。我送他到机场。告别时,照例拥抱,我的头只能贴到他的胸口,好像抱住了长颈鹿的脚。他很明显地在勉强忍受母亲的深情。
“勉强”和“忍受”,真真道出了孩子长大想要挣脱一切的束缚和不自在的那种迫切,却又不忍伤害你任你摆布的无奈。
在长长的队列里,你看着他的背影一寸一寸往前挪,你等候着,等着他消失前的回头一瞥,可是那个身影一闪而过,倏忽就不见了,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你渴望理解他,可是他就像一片深邃的大海,你只能远远看着,却无法走近。你们就像活在两个平行的世界里,彼此无法交融和渗透。
你不理解他就像他不明白你的心一样,下雨你递过一把为他预备的伞,被他拒绝。
“这么小的雨。”他说。
“会感冒。”你说。
“不要。”他说。
你说:“我顿时失神,自己十七岁时,曾经多么强烈憎恶妈妈坚持递过来的雨伞。”
你怕他感冒,他觉得没必要。你担心他淋坏身体,他觉得你多此一举。你满心为他好,他觉得你是强人所难。
然而他的长大不仅仅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热血,还有与你深深的隔阂。
你发现一只长尾山雉,兴奋地指给他看——他却转过身去,一个快步离你五步之遥,站定,说:“拜托,妈,不要指,不要指,跟你出来实在太尴尬了。你简直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五岁的小孩!”
在我们小的时候,父母看到一样东西会高兴的指给我们看,希望从我们稚嫩的脸上看到笑容,然后他们也会跟着笑。可是当我们长大后,这些东西都不需要了,并且变成了让我们难堪的俗气的存在。此时,我们不再需要父母指给我们,而是反过来给他们“指点”。我们总觉得父母跟不上时代了,落后一大截,于是我们也狠下心来甩掉父母这个拖累。
曾几何时,父母也是我们的骄傲啊!
其实,当人们习惯了一件事情之后,很多时候的反应都是出于本能,它无所谓是否跟得上时代潮流,或者是不是适宜在某种场合出现。
就像过街时你总是习惯性伸出手去牵曾经那个依赖你的小手,可是忽然有一天,那个想要挣脱你手心的孩子,就在那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很认真地对你说,“我已经十八岁了,你真的应该克制一下要牵我手过街的反射冲动。”你当场愣在那里,然后眼泪巴巴流下,止不住地流。
他觉得丢脸极了,大步蹿过街到了对岸,两手抄在裤袋里,盯自己的脚尖,一副和你毫不相干的样子。而你被拥挤的车流堵在大街中线,隔着一重又一重的车顶远远看着对街的他,那一刻,你的委屈孤独和心酸被车流碾压成碎片,一片一片落在地上。
他觉得丢脸离你而去,你觉得无所适从不知所以。
他曾天天拉着你的手让你牵着他走,也曾怕摔倒怕看不到你不放开你的手,这些分明就好像是昨天刚发生过的一样,为何却变得这么快?
多么熟悉的场景啊,虽然你已经四十岁五十岁,过街时你的父亲还是会伸过手来牵你的手,即便你一次次婉转的提醒父亲,可是他好像听不到你的提醒,还是忍不住习惯性的来拉你。
而你与自己的儿子的反应相反,因为此时的你懂得父亲那伸出来的手掌的温度。你也明白父亲的举动代表着什么,在父母眼里,孩子永远都是孩子,无论何时何地,他们的心都牵挂着孩子。你更清楚对于父母来说,能够再拉拉孩子的手是多么难得,因为时间不等他们。
你每天的越洋电话都会问孩子同样的问题,忽然有一天被他反问,等你反应过来表示抗议时,他问你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很可笑,你一时答不出话来,他乘胜追击说:“我不是小小孩了你什么时候才会搞懂啊?”
你结结巴巴地:“妈妈很难调整——”
他说:“你看你看,譬如说,你对我说话还在用第三人称称自己,‘妈妈要出门了’,‘妈妈回来了’……喂,你什么时候停止用第三人称跟我说话啊?我早就不是你的Baby了。”
你跟他“认错”,答应要“检讨”,“改进”。
还有,”他说,“在别人面前,不可以再叫我的乳名了。好丢脸。”
放下电话,你坐在那床沿发怔,觉得仿佛有件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一件蛮重大的事情,但一时也想不清楚发生的究竟是件什么事,也理不清心里的一种慌慌的感觉。
是的,那种慌慌的感觉就像突然间失去了一样特别珍贵的东西,永远都找不回来的失落,也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受到严厉批评后的落寞,或是一切的付出得不到理解,委屈又无助的彷徨。
他的长大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与过去那个幼稚的小小孩的告别甚至是决裂,他需要独立,需要空间,需要被当成和你一样的大人对待,需要平等地与成年人交流和相处。
而你还未曾适应这一切,甚至来不及去想这些事,它就已经让你在现实面前受到了重创。
想想啊,十七八岁的我们张狂,叛逆,觉得自己什么都懂,自尊心很强,敏感,很在意别人的目光,不想让父母过多的干涉,越来越注重自我,好面子,怕父母给自己丢脸。
内心深处自我意识的崛起迅速覆盖了之前的认知,我们想要在成人的世界里有话语权和决定权,想要摆脱与成长起来的自身不符的一切,我们自顾自陶醉在自己构建的世界里,却忘了我们的父母已经老了。
你说:“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父母看着我们读书、参加工作、结婚生子,这一路走来,我们渐渐地脱离父母的庇护,拥有自己的生活,这不仅是时空上我们与父母的分别,更是精神上的割离。父母用他们那不再明亮的眼睛远远注视着我们走向更大更广的天地,我们也在不知不觉中望着他们驶向生命的终点。
父母与我们,我们和自己的下一代,无不如此,这场目送就好像一出盛大又无声的舞台剧,我们总要从拉开帷幕开始,到落下帷幕结束,全程全员演出不缺席。
我们彼此都在目送与被目送中走向下一个路口,也许曾有交集,也会万般不舍,但终会别离,只是在岔路背影消失前,请一定记得回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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