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去世了。
本来就不太和睦的家庭,又被巨大的悲痛笼罩了。
全家的顶梁柱---我爸第一次流泪了。
我们不敢、不甘、不愿相信事实:爷爷趁家里没人,自己喝了农药。什么也没留下,什么也没带走。干了一辈子农活的爷爷,最终还是让最熟悉的农药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这一定是我做梦,爷爷绝对不会想不开的,因为爷爷总是笑着的啊,因为爷爷疼他的孙女啊,爱他的妻儿呀,因为爷爷说要带我去北京啊,因为我还没买新房子让爷爷住啊,因为,我,还没给爷爷尽孝啊。
大概一切起源于爷爷的病:脑血管堵塞。
几年前爷爷患上了这种可怕的疾病,脑血管随时可能淤塞,随时会发生危险。前前后后住了很多次医院,花了大价钱求医,跑了外地各种大医院,除了配药,医生还说,只要多运动恢复健康是迟早的事。
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家里人不停地督促爷爷多多运动,买了不少器材。可爷爷这病就是“半身不遂”,一半身体的运动无法被大脑控制,所以动起来极其吃力,走起来更是举步维艰。每次全家人围着爷爷,强迫他用手吃力地握东西,我看着爷爷痛苦的表情,看着他眼里模糊不清的泪,心里理解爷爷的苦,他知道这是为自己好,可就是使不上劲,一次又一次让家人失望,我猜爷爷是自责的。曾经我无数次看到爷爷偷偷摸泪,却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几年下来奶奶对处处需要照顾的爷爷渐渐失去耐心,对他大呼小叫,甚至恶语相向。爷爷的病情也愈发严重,去年,爷爷突然昏倒在地,进了医院。
几天后我去医院,爷爷披着外套在走廊尽头的窗旁,看着窗外深蓝色的夜空,双腿无力支在地板上,奶奶在一旁掺着他。看到我,爷爷笑了,笑的特别灿烂,连他的银牙都闪闪发光。回到病房后我给爷爷拨了一根香蕉,握着他的输液已输肿的手看山东卫视的选秀节目,互相讨论着对选手的看法。临行前,我端了个黄绿色的小盆,倒了些热水,让爷爷泡脚,又捏了会儿肩膀。最后给爷爷把脚洗了洗、搓了搓,爷爷的脚指甲有些已经长进肉里了,有些还有了裂纹。
可惜的是,那是我第一次给爷爷洗脚,也是最后一次。
爷爷出院后一周左右,也是我即将中考的时候,老家来了电话说爷爷快不行了。终于噩耗降临时我只能无助地和爸爸抱在一起,哭成两个泪人。
赶回老家,院子里聚满了人,哭声一片。奶奶瘫软在地上,扯着嗓子喊爷爷的名字。父母冲进房间,跪在床前落泪。我的双耳早就被尖锐刺耳的哭喊声堵塞,双眼早就被巨浪般的泪水掩埋,依稀地看到爷爷安详地躺在炕边,好像睡着了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嘴角泛出的白沫。
那晚我是咽着泪睡着的。
从此,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在吃饭时傻呵呵地笑,再也没有一个人在看电视时悄悄打起呼噜,再也没有一个步履蹒跚的背影拿着盛鸡食的盆走在夕阳下,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带着我去结冰的水库上凿窟窿抓鱼,再也没有一个人扶我爬上一棵苹果树,再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在炎热的午后带我去山里的果园,再也没有一个人用那个小酒杯喝药酒,再也没有一个人用黑漆刷墙上大大的福字,再也没有一个人陪伴奶奶走到耄耋之年,再也没有一个人叫我孙女。
后来在梦里,见到了爷爷,我和他在一片金黄的油麦菜地里,爷爷牵着我的手,我牵着爷爷的手,他说来生还做我的爷爷,我们都幸福地笑了。阳光撒在我们身上,暖意洋洋。
我失去了爷爷,留下了我满腔的遗憾与思念。
希望天堂没有痛苦和疾病吧,这是我唯一能为您做的。
爷爷,此刻你在做什么呢?我真的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