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慕宸海
这几天,北京好冷,杭州呢?
2017年10月15日 星期日 阴
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在鹿鸣心中,我究竟算什么。朋友,兄弟,亦或是……
坐在池塘边的长椅上,一片黄叶伴随着秋风,跌落在我的膝盖上。我裹紧衣服,耳畔又回想起他那句久远的话语:“冬天要来了,多加件衣服。”
冬天年年会来,而你却早已不在。
01
不知何时起,我发现和女生在一起,我会谈笑自若,而见了男生,却会害羞脸红。
“呦,这孩子长得真秀气,比女孩儿还耐看呢。”从小听惯了这样的话,从最初的害羞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再到之后,竟觉得是理所当然。
比起女生,我对男生好像更感兴趣,这样的意识起初很模糊,直到鹿鸣的出现,我才发现,自己真的难以欺骗自己。
和鹿鸣同班已快半个月了,我们却从未说过话。我向来不是一个主动的人,况且我们之间好像也没有什么交集。
“哎呀,不好意思,砸到你了吧?”昏暗的路灯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朝这边跑来。
我向来有夜跑的习惯,那天晚自习之后,刚经过篮筐时,一颗篮球飞了过来,从我的鼻尖擦过。
“没有,差一点点。”
说话时,那人已来到我的面前。
“是你啊。”他笑着,扬起手摸着脑后的头发。
初秋的他,穿着一件短袖,汗水从饱满的额头上不住地流淌下来。
“还好没砸到你,不然你这瘦弱的身体不知要怎么样了。”他捡起球,笑道:“不如我明天请你吃饭吧,算是赔罪。”
“啊,啊,不用了吧。”我说话竟有些结巴起来,嘴里说着拒绝,心里却想着答应。
“客气什么啊,明天中午放学后等你。”他脸上泛起笑意,转身朝球场走去。
我行走在跑道上,满脑子都是他笑意盈盈的脸。
他不经意地把笑容留下,我却意外地红了脸颊。
02
“我觉得,这辈子你定是投错了胎。如果你是一个女孩子,肯定很漂亮。”秋日的午后,他盯着我的脸,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老盯着我干嘛?我脸上又没有字。你的二次函数演算出来了吗?”我觉得脸颊微微有些发烫,低下了头。
“这些破公式多无聊啊,我们还是去操场上打会儿球吧。”他眼神飘向窗外,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
“我又不会打球,去了只会被球砸。”我翻着手里的书,摇摇头。
“那去看看也好啊,就当是陪我喽。”他说着,便拉起我的手往外走。
我感觉自己的脸就像在冬日的火炉旁炙烤过一般,又红又烫。我想摆脱他的手,免得被人看见,可又舍不下他手掌的温暖。
我从小便体弱多病,对这些体育运动丝毫没有兴趣。可一次次地陪他来到球场,看他在篮筐下欢呼跳跃,我居然也知道了运球、三步上篮、转身投篮这些动作。当他再次谈起乔丹、科比、詹姆斯时,我也能说得头头是道,好像自己也是他们的忠实粉丝一般。
“外面多冷啊,我们还是回去吧。”迎面而来的秋风使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想转身,可看到他眼里闪烁的光芒,又不想令他失望。
“这样子,是不是感觉好点儿。”正在我犹豫不决时,忽然感觉到一阵温暖,由肩膀席卷全身。
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到了我身上。
“你不会冷吗?”我看向他的脸。
“有你在身边,怎么会感到冷呢?”他嘴角微微上扬,我慌慌张张,躲避他的眼神。
他的体温,他的气息,还有淡淡的汗味,夹杂着秋风扑面而来。我的脑子不禁胡思乱想起来,他那宽阔的胸膛,温暖的双手,削薄的嘴唇……
“唉,唉,站在这样的冷风中你都能发起呆来。”
我回过神来,看到了他的眼睛,像一池秋水,又像一团烈火。
“我在想一句诗:却道天凉好个秋。”
“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一个男孩子,竟会这样多愁善感。”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道:“我们回去吧。”
我低着头,追上他的步伐。
03
“你说,你想去南方的城市上大学?”他盯着窗外飘洒的雪,在玻璃上画出雪花的图案。
“嗯,我一直向往江南的烟雨蒙蒙,和春暖花开时的蓝色海洋,还有,南方的冬天也不会这么冷。”我翻动着桌上的书页,还有那青春时美好的梦想。
“那,我就和你一起去。到时候你想家了,也不会觉得孤单。我们就去上海,或者杭州,怎么样?”他笑着,在窗子上画出两个小人儿,携手走在西子湖畔。
“看你的手,都冻红了。”我抱着暖手宝,看他的脸在窗户上模糊的倒影。
“那你就给我暖暖啊。”他嬉笑着握紧我的手。
“你还是用这个吧。”我脸一红,把暖手宝丢给他。
他笑着把手插进我的口袋:“我只想要你的温度。”
隔着层棉衣,我感觉得到他手的温度,也听得见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
不知何时起,看到他和别的女生走得很近时,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伤感。
他们只是平常的嬉笑玩乐吗?会不会进一步发展下去?有时候听到他和别人的笑声,我都会愣半天。
可是,我又是谁呢?我没有权利阻止他和别的女生嬉闹,我也没有这个资格。只是经常地,我会产生一种不安感。万一有一天,他忽然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那该怎么办?
“又在发什么呆啊?”我抬头,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张熟悉的笑脸。
“你光顾着自己开心,哪里还记得角落里的我呢?”我终究难以露出笑容,只有满面忧愁。
“你不会是,又吃醋了吧。”他摸着我略显苍白的脸,眼里的笑意渐渐暗淡。
我无言以对,只好低下头,漫不经心地翻动手里的书本。
“那以后,我就只陪着你一个人好不好?”他笑着将凳子朝我跟前挪了挪。
“你爱陪谁就陪谁,与我何干?”我转过脸,看窗外干枯的树枝在风中摇晃。
“我就只爱陪你啊,怎能与你无关呢?”他好像有点着急起来。
“你随意。”我低着头仍旧翻书。
之后的几天里,每次上课,他都会朝我这里偷偷张望,我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在暗暗欢喜。有时候,有女生主动找他,他也会不时观察我的神色,我当做全然不知,只是埋头做自己的事。
04
一起回家,一起吃饭,一起看球,也许我们早就被异样的目光所环绕,只是自己没有察觉到。
“呦,你们俩这你侬我侬的,要我们这些单身狗怎么活啊?”一天,我为身旁的鹿鸣整理围巾时,后面的女生笑着说道。
我红了脸,停在他脖子上的手一时不知该放下来,还是把原来的动作继续下去。
鹿鸣没有说话,脸上的笑意也早已不在。
为了不耽误大家的学习,同时又不能使元旦晚会没有观众,学校分给每个班三张晚会门票,这些票自然是落到了班长和学委手中。
“慕宸,明天的晚会,你一定要来听我唱歌哦。”晚会前一天,鹿鸣兴冲冲地对我说。
“可是我没有票啊。”我无奈地笑了笑。
失落明显地写在他的脸上。
第二天晚自习,我盯着满纸的函数图像,思绪却早已飞到了晚会现场。不知今天,他唱的会是西城男孩的哪首歌。
“慕宸,走,马上要开始了。”我一惊,放下手中的笔,鹿鸣已走到了我的桌前。
我愣住了,其他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这里,我窘得满面通红。
“可是,我没有票啊。”我低声说。
“我有啊。”他说着,便拉起我的手,冲向门口。
我感到脸上火辣,自己好像失去了意识一般,随他牵引着,行走在未知的道路上。
他唱的是《烟花易冷》,当时我最喜欢的歌。
烟花虽然绚烂,可片刻绽放之后,留下的只是一团灰烬。等到灰烬冷却之后,随风而逝,那曾经的绚丽,也随之烟消云散,连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第二天,我们似乎成了全班的焦点。之前大家私底下的窃窃私语,如今已变成了公然的讨论。
“同性之间真的有爱情吗?”
“据说同性在一起会很容易得艾滋。”
“同性婚姻是不合法的唉。”
我慌乱不已,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一般,低着头,缄口不言。
“我们只是比较好的朋友罢了。”面对别人好奇的眼神,鹿鸣淡淡地回答道。
“啊,呃,是啊。”我不迭地点头,翻着试卷,佯装平静。
窗外又飘起了雪花,隔着窗,这个世界是那样的模糊。我在窗子上随手画着,不知不觉地竟写出了他的名字。只是这名字,不一会儿,就在室内的热气下渐渐模糊,消失不见。
好几天了,我和鹿鸣都不曾有过往来。一切好像都恢复到了起初的样子,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也许,过几天就会好起来吧,大家的关注点也不会一直在这件事上。我笑着安慰自己,在纸上一遍遍写着他的名字,又一遍遍划掉。
熬过这个寒冬,一切都会变好吧。只是,北方的冬天,有点太长了。
我从来不是一个主动的人,我只是在静静地等,等有一天,他再次笑着牵起我的手,在我的耳畔说:“有我在你身边,你的冬天不会冷。”
“慕宸,我看你家鹿鸣最近和隔壁班一个女生有得很近,你可要多留意留意哦。”放学路上,同班的一个女生神神秘秘地对我说。
“他和谁走得近,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白了她一眼,满脸怒气。
女生向我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我情愿她只是在跟我开玩笑,但我预感到,我最担心的事终究会发生。
长久以来,我习惯了孤身一人,不是因为我喜欢孤独,而是身边能够说话的人越来越少。遇到鹿鸣之前,我的心里空空如也,当他闯入我的生活之后,我的心里除了他,再无其他。
他从不曾说过,他喜欢我。也许是因为我们性别相同,他难以开口。或许,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沉迷在自己的独角戏里。
05
高中的寒假很短,来去匆匆。假期里,我们偶尔用QQ聊天,只言片语之后,便无话可说。我没有问起过他和那个女孩的事情,他也从未提起过。
开学的时候,依旧天寒地冻,西风呼啸,吹打着枯枝残叶。
不久,鹿鸣和隔壁班女生相恋的故事便人尽皆知了。没有人注意到,我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波涛汹涌的心。我趴在座位上,看窗外的初春,仍是一片萧瑟。
我知道,春天很快就会到来,只是我心中的春天,早已被严冬埋葬,不知何时才能等到下一次花开。
我们的事很快就被大家忘记,不留一点儿痕迹,就像燃放过的烟火一般。
也许,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一个玩笑,玩笑怎能当真。
我不知道他后来为什么会选择杭州,我也不知道那个女生是否还在他身边。
这几天的北京,忽然变得好冷,又一个冬天就要来了。北方这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