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狂风呼号,仿佛在凄厉地诉说着什么,厚重的乌云遮挡住了洁白的月光,不想让它找到这个怪异的村落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仿若浑不在意,犹如黑暗中的蝼蚁一般生存。
惠能与赵一念呆在破旧不堪的房间中,仅靠着一根火折子在昏暗的夜色中看着那些犹如将死之人写的充满苦痛的言语。
看到了一句“我想躺在雨里,但是倒下的时候,我落在了海中。”时,赵一念喃喃说了句:“他一定活得很累,很辛苦吧!”
惠能则是叹息道:“他是为了谁活着呢?”
还有一句话两人谁也没有说,看到这些字,可能写这些字的那个人早已撑不下去了。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一阵道家《度人经》的声音由远及近,声音苍劲有力,透露出一股中正宏大的味道,给人心神安宁之感。
“吱呀”一声,一个在微弱的火光下看着有些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那人旁若无人般拄着一颗拐杖坐在了那沾满灰尘的凳子上,荡起一片灰尘。
赵一念听到动静,大声喝到:“谁?”
那人侧了侧身体,歪了歪头,才听见了里屋发出的声音。
那人轻声说道:“两位贵客到我家,怎么还问主人是谁?做客可不是这样做的阿!”语气温和,没有丝毫恼怒之色。
这下轮到惠能他们有些尴尬了,这未经允许进了人家家门,还把主人当成了居心叵测之辈,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愧意。
“叨扰主人家了,我们也是无心闯进来的。”惠能面色微红。
“无妨无妨,我也是今日刚回,两位也算是给这屋子里增添了点人气了。”那人呵呵一笑,言谈之间颇为洒脱。
“是我们唐突了。”赵一念也是一脸苦笑,好在夜色很重,看不出脸色如何。
恍惚间,惠能好像发现了什么,试着将火光推向前,并轻轻地晃了晃,那人依旧枯坐不动,但是那人好似感觉到了什么似的,轻笑道:“客人不必试探,贫道只是个瞎子而已。”
说罢,那人漫不经心地将手边的拐杖不轻不重地往地上戳了戳。
那人虽目不能视,对屋里的一切倒还算熟悉,站起来朝着惠能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语气平淡道:“想来二位是看到了我那可怜的弟弟写在墙上的文字了。”
惠能脸色微变,声音沉重:“正想跟道长问道,这村里,到底发生什么了?”
火光映衬中,隐约看到那目盲道人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悲切之色。
接下来,他便为惠能二人讲述了一个颇为惨烈的故事。
村子叫槐村,取名就是因为村子中间有一个年逾数百年的大槐树,战国时期,各国征战不休,不少人厌恶战争,就想着避世躲开,所以槐村的祖辈们就在这边安顿下来。
后来圣皇统一天下,边关修建玄武城阻敌,离着村子不算太远,这才重新与外界开始了交流。
平静的村子在某一天发生了一件还算巧合的事情,村子里有两户人家,在同一天生出了孩子,一个是一对残疾夫妇的小孩,丈夫瘸了一条腿,妻子则是个目盲之人,一个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大善人,家庭条件优渥,家庭幸福美满,因为村子里接生婆只有一个,也为后来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瘸腿男人发现了自己的孩子竟也是个天生目盲之人,心生悲愤,便趁人不注意之时,将自己孩子与那善人家的小孩互换了一下。
他喃喃道:“你四肢健全,跟着我们也容易活。”
浑然不顾及怀中的婴儿一脸无辜。
他那眼瞎的妻子知道这件事后,也只是选择了默认。
两个孩子的命运轨迹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本该没有什么交集的两个家庭,也就此有了第一个交点。
充满着悲剧命运的双生花,从地上长出了第一根邪恶的枝蔓。
瘸腿男人没过几天,就带着自己的妻子还有那个刚出生的婴儿,离开了槐村,出外谋生了,许是平日来往人家就不多,是故并没引起什么讨论,就像一滴水落到海里,无声无息,而那个留下的天生目盲的婴儿,则被当成了大善人家的亲生孩子.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跟随着残疾父母的孩子叫李开,从小就知道了自己家庭的不容易,所以也是十分懂事,小小年纪就帮着自己的父母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很多别的小孩有的,他也从不奢望,他知道父母为了这个家已经很辛苦了,虽然父亲有时脾气不太好,酗酒后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有点不对劲,只是小小的李开也看不懂那眼神里的不明意味。
而那留在槐村的目盲孩子,叫李心,他的母亲十分温柔,父母亲一直没有放弃对他眼睛的救治,因为眼睛看不见,父母希望他能够用心地看待这个世界。在父母的悉心照料下,他的成长虽偶有磕碰,但还算是顺畅。
若是仅是如此,两个孩子都被蒙在鼓里,都一直不知晓这一切,也能够按照对方的人生轨迹走下去,不会酿成那场悲剧。
无情的命运,却好像偏偏见不得故事如此简单收场。
一次附近集镇赶集,瘸腿男人带着他那瞎眼媳妇一起做了点手工活,想趁着赶集的时候多挣点钱,李开也跟着一起帮着父母摆摆摊位。
年幼的李开眼馋着集市上的糖葫芦,帮助摆好摊位后就一直跟着那卖糖葫芦的货郎后面,不远不近地,努力地伸着脖子,用力嗅着那糖葫芦的甜腻香气。
他看到了一对面容温和的夫妻,牵着一个目盲小男孩的手,那个小孩看着与他年纪相仿,可是状态完全不一样,虽然看不见,依然自信阳光,衣着整洁干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破烂烂的草鞋,不由得蜷了蜷脚趾往后缩了缩。
那女人眼尖,瞧见了他,笑容温婉,在给自己孩子拿了一串糖葫芦后,也拿着一串糖葫芦慢慢走向了他,丝毫不嫌弃他身上脏兮兮的,轻声说道:“来,这串你拿着吃。”
他胆怯地望向面前的女人,虽是第一次见面,他却觉得有种很依恋的感觉,就好像小时候躺在母亲怀中的那种感觉。
从小父亲严厉的教育让他不要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可是身体却不自觉地想要靠近,他终于伸手拿到了那串糖葫芦。
他刚拿到,他那瘸腿父亲就赶了过来,凌乱的长发遮掩着他脏兮兮的面容,他看了对方一眼,就急匆匆地拽着李开回到了摊位。
那对夫妻则继续在集市上闲逛,嘴里聊着最近孩子的眼睛治疗情况,只听那男子说道:“黄仙师已经确认了,只要有年龄相当的孩子愿意捐献眼睛,就是进行换眼了,但是必须要同年同月同日生,还要都是男孩。”
女子微微皱眉道:“也很残忍啊,别家的孩子也是孩子啊,谁会愿意捐出自家孩子的眼睛呢,黄仙师这方法也太难了。”
男子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很难,但我也不想自己孩子一辈子看不见,若有人愿意捐献,我愿意奉献一半家财。”
“嗨,再说了,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孩子,还愿意捐出的,哪有那么巧的事,仙师可能也只是给我们个希望吧!”男人长舒一口气后不再多言,眉宇间那抹淡淡的忧愁还是无论如何都挥散不去,如同一抹扭曲的阴影。
两人逐渐远去,可是一街之隔的李开的瘸腿父亲,却听到了这些话,眉宇间满是思索之色,一会儿便又转为释怀,阴狠、犹豫、决绝等多种表情在脸上不停转换。
而后如毒蛇般的双目又慢慢盯上了李开,瘦弱的李开蓦地感觉背后发凉,本能地想要寻找那能给他依恋感觉的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