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摇摇欲坠的二层小楼,现在没有了,以后也永远不会有了。
它只静静的留在认识它的人的记忆里。记忆,慢慢的也被焦躁易变的日子一层一层消融。终于,现在看到这张照片的,往往先蹙着眉,而后想起什么了,一声“哦”,悠长….;..
是啊,对这间小楼,谁还能比我们夫妻记忆更深刻呢?
小楼原在今天的杭大路和西溪路交叉口的西北角。朝南的一面,下面是“道古桥百杂货店”的营业门面,上面是住家。两扇红色铁皮大门,是百杂货店“停车库,”停进货三轮车的。小楼的对面是杭州大学的教工宿舍。紧挨小楼的,杂居着古荡公社黄龙大队的农民。
1987年,经历过的都还能想起许多故事。而对于我们夫妻,因为妻子一时兴起的辞职,那一年成了我们往后三年做“老板”和“老板娘”的开始。
我们夫妻祖上就没有“官二代”,而现在的我们又同属“富不过三代”。没有任何老本可啃的我们,辞职尽管是一次十分成功的胜利大逃亡,但意味着下个月十五号没有“工资”了。做点什么呢?肚皮总要有填充物的吧。
开店!开个食品店如何?我们夫妻当时具备的软硬实力几乎等于零,仅存的智商能够想到的也就是找个地方卖卖汽水面包什么的。说干就干,首先要找个安顿下来的“营业场所”。
我们知道,在延安路、解放街,放个棒冰摊都会有钱赚。客流量大吗!可是,放在露天是绝不可能的,虽然那时没有城管,但工商管理还是很牛的,一定要在室内。室内的场地租金就不好说了。找遍了杭州,问了几处中意的地方,一听月租金都在四位数,罢了罢了。于是就没头苍蝇般的飞到了杭大路。
当年的杭大路,特多的是小饭店。几乎所有的店面都被租下来开了“酒菜面饭”。在林林立立的十块钱就可以酒足饭饱的小饭店群里,想要跻身进去,扒几个平方开食品店,房东会以为你脑子出了问题——谁会来面包就汽水?
我们夫妻逐家打探,希望渺茫时,看到了这间小楼。
小楼外观惨不忍睹,比猪圈之“脏乱差”有过之无不及。环顾一圈后,扒着红色铁皮大门,从门缝里居然发觉里面别有洞天——是个空置的通道,水电都有。我们开始了遐想:如果这样一下,如果那样一下,开个食品店估计可以了。于是绕到南面的“道古桥百杂货店”里去问房东。
房东是个长得很齐整的帅哥,是“道古桥百杂货店”的经理。估计我们长得也让人赏心悦目,经理微笑着非常耐心地听了我们的来由。他觉得很有趣,告诉我们来打听这鬼地方的人不在少数,不过都被他回报了,我们是他可以考虑出租的第一家。接下来,他问了我们几个鸡毛蒜皮但非常关键的小事,譬如干什么用?租金能付多少?合同怎么订?我们也说不出什么,结果在“再说吧”的共识中敲定了出租承租关系。没有任何文字记录,只是口头约定。
事情发展得太快。我们出了门才发觉要把这间毫无颜值的“停车库”变成我们两位“老板”和“老板娘”的经济实体,其难度不亚于建国。
突出的问题来了。首先是钱。店铺总要装修吧?其次是钱。店铺里总要进货吧?再次是钱。租金总要先行支付吧?最后是钱。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没钱进账,明天饭总要吃吧?
我是说嘛,开店如建国。《荀子·富国》说:明主必谨养其和,节其流,开其源,而时斟酌焉。我开店何尝不是开源节流?
好不容易分几家借了五千元钱,算是“开源”了。接下来就是“节流”。
装修了。红色铁皮大门后是六个平方左右的“营业大厅”。我们自己动手用三角铁和玻璃自制柜台;用手枪钻和洋元、木板在墙上做货架。印着“东方旅馆”大字的墙后是上二楼的楼梯台阶,人在里面直不起腰。我们整理出了了一处仓库;还在楼梯底下安置了钢丝床。
进货了。能赊账的尽量赊账;你见过把啤酒一字排开在货架上的做品吗(没钱进货。没货阵列,咋办)?
交房租了。说好的三月一结,巧舌如簧后变成了六个月一结,而且是六个月的最后一月再结。说好的200元租金,巧舌如簧后变成了150元一月。没办法,颜值高就是好赖账。“不怕你凶就怕你穷”永远是讨价还价的杀手锏。
开张了。一位好朋友精心为我们用发泡板制作的镶嵌了“老板娘”大名的红白店招,让没有余钱再整容的破烂不堪门面傲然挺立在杭大路上。
后面的故事很长很复杂:小店破烂其外,金玉其内,吸引了很多常客。我们经历了喜怒哀乐、规避税务、违章销售、打打杀杀。我们的内心,小商小贩的劣习油然滋长,总算人的品性还顽强的坚守着。
三年后,我们把店盘给了人家,全身而退。有人说,你们也算是“下海”过了,但是我们觉得窝在小楼底下,每日只有“掉沟里”的惶惶。
这间摇摇欲坠的二层小楼,现在没有了,以后也永远不会有了。但在我们夫妻的记忆里,它,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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