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闭上你的双眼,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你想象着自己坐在摩天轮的座舱上,摩天轮慢慢的往上转,你好像越来越接近满天的星星,似乎一伸手就可以摘到那些闪烁的星星。你也可以从高处俯瞰四周的景色,整个城市灯火通明。在这样美丽的夜色中,你的心慢慢的放松下来。”
催眠师高敏温柔的声音仿佛一股清泉流进女孩的心中。女孩僵着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
“接下来,我会从1数到20,每数一个数字,你的身体会越来越放松,你的心越来越宁静,等我数到20的时候,你就进入了催眠状态……”
“一,你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放松……”
“二,你的身体越来越放松……”
“三,你的心里也越来越放松……”
“四,你的身体和心里越来越舒服放松,没有什么可以打扰你……”
民警带着许家颖走到观察室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罗科,援助律师到了。”
只听见里面小声答,“请进。”
屋里说话的男子叫罗睿,是京华派出所刑侦科的科长,也是这起案件的负责人。此案中的女子在被强奸过程中自卫,却因受惊过度,说不出一句话来,无法陈述案件过程。所以罗科长试着用催眠来还原现场,辅助破案,也通过催眠来缓解她内心的恐惧,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
罗睿朝许家颖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认真地看着单向玻璃后被催眠的女子。
许家颖随着男子的目光看向了催眠室,当看到站在催眠师旁边那个助手的侧脸时,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只有他和她。而他的心在颤动。
是,是她,那个在梦里虐他千百次的身影。
眼前的这个侧脸,也和当年的侧脸重叠起来……
“许家颖师兄,你也那么喜欢猫?”阮青青低声说。
“十岁那年生日,爸爸送了我一只猫,后来它生病了自己主动离开了我们,从那以后,我看到流浪猫就想到了我养的那一只。想着我那只猫现在是不是安好。”
他蹲在大礼堂的侧门旁,在流浪猫的碗里撒下一些猫粮,抬起头盯着阮青青几缕垂落的刘海。
夜晚的微风吹着她的刘海拨弄他的心弦。先是轻柔的旋律,后越来越快越来越高昂,他别开了脸,待心跳正常后,他忍不住转过头看她。却怎么也看不够。
阮青青耳根发烫,又长又翘的睫毛在夜色下异常生动,就像一只扑打着翅膀的蝴蝶精灵,一直飞到他的心窝里去。
那时候,他每天晚上九点准时守候在礼堂侧门边,只为陪她一起喂流浪猫,风雨无阻。哪一天她没有来,他就坐立不安,失魂落魄,在礼堂侧门边等到宿舍锁门的最后一刻才肯离开。
从此以后,夜空里每一颗闪耀的星星,都是阮青青。
点点滴滴的回忆在瞬间涌入许家颖的脑海,那片海从此不再平静。
单向玻璃后认真学习催眠的女孩,就是许家颖似锦人生里少有的不完美的地方——他内心缺少的那一块幸福——阮青青。
许家颖右手握拳,越捏越紧,指甲差点掐进掌心的肉里。
他认真地端详着单向玻璃后的她,她变了,比三年前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那头瀑布长发变成了微卷的中长发,多了一丝妩媚的味道。
淌过时间的长河,漂洋过海,归来再见,仍觉甚是爱你。
“二十,你已经进入深深的催眠状态,在你的眼前有一条楼梯,你慢慢地走下去,在楼梯尽头有一个半掩着的门,你慢慢推开门进去,不要怕……”
“你仔细地看,你看到了什么?”
被催眠的年轻女孩眉头微皱,满头大汗,拳打脚踢。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她嘴里大喊着,手脚一直在挣扎。
“你看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催眠师高敏引导她。
“有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压在我的身上,他穷凶极恶地撕我的衣服,我奋力地推开他,却没有办法……”
“你当时的感受是什么?”
“我很害怕很害怕。”女孩在催眠中呜咽。
“那你做了什么?”
“后来,我摸到了右手边一块砖头,我偷偷拿起来,使劲往他头上一拍……”
“我看到倒在地上的他和他额头上流出的血,很害怕……”女孩开始发抖。
“不要怕,他没有死,他只是晕倒了,你保护了自己,你做得很好。你不要害怕,不要紧张,好好放松下来。接下来,我从一数到十,数到十后你从催眠中彻底醒来。”
“好,一、二、三……二十,好,你慢慢睁开眼睛,彻底醒来。”
女孩睁开了眼睛,抱着自己蜷缩的腿,哭泣了起来。
催眠师高敏轻轻地把手放在女孩的肩上:“一切都会过去的。”
阮青青用纸巾给女孩擦了擦汗,又给她递上了一杯水。
许家颖在观察室里呆呆站了快一个小时,眼中除了阮青青,再无其他。
“许律师,许律师……”罗睿唤醒了沉思的许家颖。
“你怎么看?”罗睿抛出了问题。
“等下我能不能和催眠师交流下?看下催眠工作记录?”其实他压根没听进一句,这是他第一次在工作中分心。
罗睿点了点头,心里在感叹名校毕业的律师就是严谨,不轻易下结论。他哪里知道许家颖心里的小算盘。
“罗科长,这附近有没有安静一点的餐厅,我请你和催眠师吃顿便饭,好好谈谈案件。”许家颖说。
“那怎么好意思?”
“只是一餐便饭,我们边吃边谈。”
“那好,我叫上高敏和阮青青。”
等许家颖转头看向催眠室,已经空无一人,他的心突然空落落的。
他抽出口袋里的手机,给李修平发了一条微信:“回头请你吃饭犒劳下生病的你。”
李修平看着莫名其妙的短信,心里有个大写的问号。不是今天早上还抱怨难得休息不想去嘛!
许家颖看着手机,勾了勾唇角。
他回国加盟楚天律师事务所已经三个月了,每天起早贪黑,累得跟狗一样。今天下午要去看他住院的母亲,好不容易安排了一天休息,想着赖个床,却在睡梦中接到了李修平的求助电话。
李修平惨兮兮地说他阑尾炎住院,昨晚约好的法律援助不能不去,关乎事务所的正面形象,想让他去接替下。
许家颖去的时候没有兴致,却意外的遇到了三年不见的阮青青,忽然觉得不枉此行。
当他和罗睿走到公安局一楼的大堂,发现在大门口等他们的只有催眠师高敏,没有阮青青。他有那么一会的失神。
罗睿问:“阮青青呢,不是说一起吃饭研究案件吗?”
“她刚走,有点私事。”高敏眼睛看向门外停车场。
许家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一个年轻男子牵着阮青青的手,两个人走得很急。
那个帅哥是谁?表哥?堂哥?他潜意识里回避着那个可能的想法,却被他们牵紧的双手晃疼了眼睛。
庄时毅和阮青青在一辆宝蓝色的闪烁着珠光的宝马车前停了下来,只见斯文如温暖的阳光般的男人快速地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把阮青青像塞东西一样迅速把她塞了进去,奇怪的是,阮青青脸上却没有一丝不悦的神情。许家颖疑惑,他们是怎样熟悉的关系,阮青青才能把一个接近暴力劫持的动作,看得如此风平浪静。许家颖隐隐觉得,他离开的这三年,错过的不只是两个人短暂分别的时间,错过的也许是一辈子相守的缘分。于你,我迟来了那么一点点,却迟了一生。
在阮青青进车前的一刹那,她的眼睛鬼使神差地转向许家颖的方向,只一秒就发现了许家颖师兄,呆站在那里。似三年前那般爽朗俊逸,着装上多了一份商务人士的高雅和成熟。此时两人四目相对,阮青青的心咚咚咚的撞着:“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三年前天天陪她喂流浪猫“小米”的许家颖,就这样,没有预兆地闯入她的视线,正如三年前没有预兆地消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