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抽屉锁住自己的秘密。
买了一本日记本,开始记录一切与他相关的事。每一夜,写一页,就放进抽屉。每个青春少女都会有一些稚嫩想法,不想给父母知道。买了一把锁,牢牢锁住。有一天,母亲好奇地问:“怎么还要给抽屉加把锁?”我做了个鬼脸,说:“这是不能说的秘密。”每一个家长都习惯掌握孩子的秘密,所以我还是担心有一天秘密会被公开。
某日,天气晴朗。
在喜爱的书上留下批语。
我偷偷拿了他的一本书。那是他经常看的书。他每次看书都很入神,眼神笃定,深深被书中内容吸引。我想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书,是小清新,或是重口味。回到家,一看,原来是张爱玲的《小团圆》。一代才女,为何会喜欢胡兰成呢?《小团圆》里,在张爱玲提到胡兰成之前的那一段,她写道:“这天晚上在月下去买蟹壳黄,穿着件紧窄的紫花布短旗袍,直柳柳的身子,半卷的长发。烧饼摊上的山东人不免多看了她两眼,摸不清是什么路数。归途明月当头,她不禁一阵空虚。二十二岁了,写爱情故事,但是从来没有恋爱过,给人知道不好。”批语:恋爱,从来不是要给人知道的。
某日,天气小雨,有几架飞机从屋顶上空飞过。
信投进邮箱,默默地站一会儿。
他离开这座城市了。“你的城,我的城,之间有多远。”心里暗暗说。我撑着一把伞,呆呆站在邮箱前。第一次寄信,要好好认识这个“绿巨人”。感谢它把我的话带给他。一眨眼,每个人的前路都已不一样。高考作为分界线,不是个人的,而是彼此的。他去了北方,我留在南方。头上的飞机,哪一架曾经把他带走呢?
某日,天气大风。
风中打量着行人,毫无顾忌。
听说他要拍毕业照了,我就从南方飞到北方。北方的天气,最恼人的是风大,像我这弱女子,习惯了江南风儿的抚摸,怎能习惯这西风的调戏?站在他的学校大门前,内心忐忑。这就是他成长的环境了,有着怎样丰富精彩的故事?我并没有提前告知他,他会有怎样的感触呢?惊喜吧。校园内,花香扑鼻。不是花开的季节,胜似花开的季节。他还是那样意气风发,一点也没有变。他被许多人簇拥着,还是那样有人缘。我一直站在远处看着他,想等他忙完了,才去找他。学士帽往空中一抛,集体照拍完了。我刚起步,就看到他旁边有了他的重要他人。有了她的陪伴,他度过了大学四年。在信中,他也曾告诉我他恋爱的事。圣诞节如何挑礼物,和女生聊天该说什么话题,表白怎样才能比较浪漫等话题,我们都讨论过。那个女生很可爱。他很开心。我就祝福他吧。
某日,天气晴朗,我开始学会抽烟。
在家里幽暗的穿衣镜前,透过烟雾凝视着自己。
他结婚了。生孩子了。可这一切和我无关。后来,上天夺走了他的妻子。他回到了南方,回到我家附近。今天,他生日。我要去给他庆祝,并无恶意。他很爱他的妻子,所以一直很伤心。镜子前的我,还是那个偷他的书的少女吗?与他在一家咖啡厅会面。沧桑的脸上胡须肆虐,黑眼圈也在潜伏很久后暴露了。祝你生日快乐。这本书,我送给你的礼物。张小娴的《谢谢你离开我》,静静放在桌上。他说好,我会接受她的离开这一事实的。月很圆,咖啡很浓。一切尽在不言中。
某日,天气多云。
当窗帘隔绝了星海的喧嚣。
据说,今晚有双子星座流星雨。这个传闻,十五年前,也有人跟我说过。他在说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说:“我今晚一定半夜起来看。”结果,当然是睡到太阳晒屁股啦。时光荏苒,我还是喜欢他。他又说:“今晚一定要看流星雨。”一夜无眠,痴痴等待。流星雨来了,扰了清梦。他打电话给我,说:“快看呀!真的可以看到流星雨哦!”看来天气预报今天失误了,而他没有失信了。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块乐,甜而怅惘,像忘却了的忧愁。——张爱玲 。而我的回忆有我笔墨的味道。他也有我笔墨的味道。
某日,天气大雨,他在医院里。
灯下翻开褪色的照片和字迹。
人老了,身体就容易不舒服。真不耐用呀!昨天还能和老黄头争着讨论初中数学谁的成绩更好,今天他就只能听我唠唠叨叨。人一老,就喜欢回忆。正所谓忆往昔,峥嵘岁月,好汉都爱提当年勇。
我的记忆力已出现退化的迹象,还好我有日记本。感谢当年父母没有暴力打开我的心锁,让我一直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他深深地睡着,我静静地看着。为了能更好地唠叨,我带来了关于他的照片和日记。
外面大雨淅淅沥沥,屋内一根日光灯在工作。借着白茫茫的灯光,我开始翻阅这美好的事物。你看,当年你还是篮球小将,球场上挥洒你的汗水。你看,你高考后的表情多可怜,考场上展示你的记忆力。你看,毕业典礼上的笑容多灿烂,院长眼里的你是意气风发的。你的妻子多漂亮,但你不能在我面前夸她。你的小孩也很可爱,像你一样调皮。你当时求婚的样子真傻,可是为什么我不是被求婚的对象。我偷了你的书,对不起。“没关系。”他说。
喜欢,是一种美好的感觉。这个世界有了一个他,就变得简单多了。逃离一切复杂的想法,只为了一种纯粹的情感。很傻很天真。看不清楚的是你还是自己。哪里都是你,就等生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