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时候,先生买回半片带皮的猪肉,按着不同的部位,分好了做饺子馅的、做炖煮蒸碗的、做精细煎炒的,最后就剩下了很齐整的一大片肉皮,先生看着带着厚厚肥油的猪皮像面对大片的鸡肋,不知该如何处置,问我意见,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给我们熬皮冻的情景。
小时候家里生活节俭,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可以敞开吃荤腥,家里买回来的肉真是一点都不浪费,肥肉都要熬成油炒菜用,薄薄的猪肉皮也要耐心熬成一锅水晶皮冻,用醋和蒜泥调成蘸汁,细嫩弹滑,既好吃又好看,是我最喜欢一道年菜。
我们家,父亲做皮冻最拿手,先将猪皮里外清理干净,然后在煤火炉上坐锅加水,将猪皮放入锅内加热,直到开锅,再将猪皮迅速捞出,将皮内残留的肥油再细细刮一遍,清除油脂让皮冻的胶质浓度更高,吃的时候口感才更好。然后将猪皮切丝,因为煮过,内外的张力不同,切好的丝都会慢慢蜷曲起来,小时候不懂,总以为这卷是父亲切成的,崇拜的不得了。
炉上重新坐锅加水,把猪皮丝放入锅里,再放葱姜大料桂皮等去腥调香的佐料,盖上锅盖焖煮,随着水开,葱姜大料的香气在屋里满满弥散,猪皮丝随着沸腾的水花也在不停跳跃,因为要熬煮的时间,我们姐弟常常忍不住围在炉火边,欣喜的期待,不时地讨论自己吃上多少块才能满足,母亲就会打趣我们都是馋嘴猫,笑闹声就伴着香气回荡在屋里的每个角落。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锅里的水也到了粘稠状态,将先前加的佐料都挑拣出来,然后将锅内的汤汁全部 倒进一个大盆里,盆上加盖放到院里降温,第二天就会有一盆奶白透亮、颤颤悠悠像凉粉一样的皮冻神奇地出现了。
父亲用刀划一块下来,再切成大小合适的方块放在大碗里,加盐、醋、蒜末和几点香油,然后像大厨颠勺一样稳稳地将碗里的皮冻颠起来,让调味汁均匀地粘在皮冻上,其实就是在拌菜,父亲认准了不用筷子的拌法,不仅享受皮冻跳起来的弹性,还能让调味汁充分将其包裹住,那时我是不懂,只是觉得这样颠来颠去真像一场仪式。
期盼已久的皮冻终于上桌了,吃一口,凉凉的、韧韧的,肉香和蒜香瞬间就从口中窜到了心里,满足的笑意里分明在说终于尝到年的味道。
记忆骤然复苏,当即决定,要学着父亲当年的样子,自己动手做一回水晶皮冻,在这繁复耗时的一举一动中,重温儿时的幸福,慢慢品味一位父亲对生活、对家人的热忱。
虽然制作的过程比较耗时,成品色泽也没有父亲做的那么纯粹,但就在这一举一动中完全领会了一位父亲对生活、对家人的热忱。
皮冻真是非常普通的一道家常菜,但做起来相当费时费心,稍有一点懈怠,残留的猪毛就影响美观和口感,肥油清理不干净就呈现不出弹性十足的体态,每一样佐料的放入都十分的讲究,细火慢熬,如果没有平和的心态是做不好,熬的是人对事物的平和心态,熬的是对生活的热忱,熬的是对家人的爱
一份纯手工的水晶皮冻,技法与美味、亲情与暖意都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