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密密的森林里(二)

一大早,外面有人喊:“快点快点,打好背包即刻出发!””各生产队已经派了拖拉机来接你们了”。这整整一货车的知青,将以学校为单位,被分派到了一个一个不同的生产队,原来这里不是终点站啊!听说还要往里走至少一个白天带半个晚上的路!外面有人在叫:“金山公社的知青快点集合!于是我跟着黑压压的一大帮人涌向泥的空旷地,只看到广场上停着一排已经发动了的拖拉机,这么多发动机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每一辆拖拉机后面都着一个长长的木头船,当地老乡称之为“爬犁”。这金山公社的知青,不是直接到公社,被直接分到许多生产队,每一个生产队的名字都十分奇怪,让人从心里发笑:“新街基、察哈彦、三间房.....。”我们金山公社的名字还算上口,别的公社名字更奇怪,有叫欧浦公社的、也有叫白音那公社的.......生产队的名字那才叫绝,有叫做:旁开门、二道班叉、十八里岗子......在来黑龙江呼玛县之前,上海从来没有听到过有那么奇怪的名字,真不知谁起的这些地名,亏他们想得出来!我这么想着,同学们一个个簇拥着上到了察哈彦的爬犁上,原来是上海五十一中、五十四中、华光中学,南模中学,市二女中的知青都被分到了察哈彦生产队,我们五十一中一共七名同学,一群天真烂漫的男女青年,就在拖拉机的突突声中,坐在长长弯弯的木头爬犁上,前往插队的目的地.....察哈彦生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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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犁经过的地方白雪皑皑,一边是黑土地,一边是丛山的剪影,地上有深深的拖拉机钢带走过的痕迹,拖拉机沿着钢带痕迹往前开,刚开始时大家很兴奋,一路喊口号一路唱歌,后来有点累了,就都不说话了。拖拉机前进着,我发现道路两旁的树越来越多,开拖拉机的大叔告诉我们现在开始进山了,说前面就是密密的原始森林!这个消息真是太让我兴奋了,我就是奔着神秘的原始森林来的,这下真的可以看到原始森林了!早上十点钟左右,拖拉机驶向原始森林的深处,除了拖拉机压出来的道,旁边全是树,越来越密......边上是杂树和小树,中间是一颗挨一颗越来越粗的大树,但是每棵树中间都有一些空间的。树林上端,只从树的间隙里看到一线天,时不时地传来各种鸟叫声,一路过去,一段一段路的树林都不是一种树种,迷人而震撼人心的,首先是密密的白桦林,一眼望去,大家都以为树干上刷了石灰水,其实,白桦树的树干本来就是一色纯白,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眼睛一样的黑斑点。拖拉机手告诉我们,白桦树皮是可以写字的,我们一听高兴极了,一位男青年勇敢地跳下拖拉机爬犁,用小刀剥下一大块一大块的桦树皮,分给我们每人一小块,果然每张桦树皮都能一层一层剥下来好几层又软又韧的白纸,有人立刻用钢笔在上面写信了,大家都要把树皮写的信寄到上海,给爸爸妈妈一个惊喜。同学纷纷用钢笔在桦树皮上写了满满的字,每个人新奇和激动的情绪久久难以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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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中午了,吃的东西还是发的是饼干,大家肚子都很饿,却谁也不想吃饼干,都想在熬到生产队的那一刻,美美地吃上一顿有汤有菜的饭。每个人都饿着肚子坚持着......拖拉机走过了一片开阔地带,眼前看到了几千颗松树组成的红松林,每一棵树干都笔直高大挺拔,红松林的美简直可以让人窒息,地上铺满褐色的松叶,软软的格外清爽,树干也是红鹤色的,松叶像绿色的钢针散开着,远远望去郁郁葱葱,格外壮观的景象,有一位男同学唱起了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片段“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又有人高歌样板戏沙家浜选段“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八千里风暴吹不倒,九千个雷霆也难轰............”大家随着有节奏集体哼着唱着,忘记了七天七夜绿皮火车颠簸的辛劳,忘记了饼干难咽的肚子饥饿的滋味,忘记了身上的刺骨寒冷......,忘记了脚已经冻得麻木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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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越来越难走,我们出发那天日子是1970年4月15日,正是黑龙江春暖化雪季节,早上很冷,地上结了冰,拖拉机开在路面上还算顺利,到了中午,冰开始融化了,路上开始有积水,拖拉机越来越难走,到后来,拖拉机在一段路上陷进化了冰的污泥里,彻底不能走了。车上的同学们,除了身体不好的,全部下车步行,真正的考验开始了,原来这么美丽的森林只是看着美丽,走在脚下,完全是两回事!我们脚上穿的是棉胶鞋,本来就很笨重,在上海哪有穿过这种鞋!然而,这么重的鞋踩在烂泥里,竟然沾上了满脚的泥,重得抬起来似乎有千斤重,走了不多路,很多人都走不动了,但是没有退路,空的爬犁拖拉机勉强能拖着走,而稍微坐多一个人,就又要陷进泥里,需要很多人推拉才能摆脱陷阱,于是每个人没有办法,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向前举起脚,再一步一步陷进泥里,我非常艰难地在泥里摸爬滚打,心里想起描写苏联卫国战争的一个故事,女战士在森林里走,一个一个陷进泥里,慢慢的沉下去,永远沉下去了...,那个故事后来被翻译成书并拍成了电影“这儿的黎明静悄悄”。难道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神秘的原始森林!怎么一点也不好玩啊!我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真不知道何时才能到达这个察哈彦生产队!这么难听的名字!世间少有!我索性睁一眼闭一眼,跟着前面的那一位被我们称为勇敢者的开路先锋,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突然开路先锋他大叫一声:“快看!一只松鼠!”我睁眼抬头一看,果然,在密密树林中,一颗大松树底下,大约离树一米远处,有一只背上带有黑色条状花纹的小松鼠,两条腿竟然是站着的,前腿像一双小手,朝着我们的方向似在作揖鞠躬,这真是太可爱的景象!这个景象只有在童话书中才有,竟然真的在我眼前呈现了!那一刻竟然内心有点微微的感动,所有的艰难困苦,在小松鼠出现的时候开始,内心不再那么抱怨,竟然能心平气和地迎接长途跋涉的挑战了。原来,这就是我一直期待的原始森林美景的高峰体验,再苦再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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