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伴月梭梭林记

                                                  文  香林信步

引子:夜半清凉月,已闻桂花香,但见起雾,梭梭林中迷路,迷雾,迷雾,骆驼迷踪仙鹤步。

这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大概是十几年前了。话说那时候香林在沙漠小镇行医。那小镇是沙漠中的一个孤岛,只南北一条小公路通过,通往外界。

为什么有这么个小镇,是因为盐湖的缘故,小镇的西边上有一个庞大的盐湖,因为有盐湖,因为有采盐人而聚居,逐渐形成了小镇。

传说是一位小伙子梦中与一乘鹤仙女邂逅生情相爱,后仙女被拿回天庭,据说又是月宫,具体是哪里,无从考证,都是口传,大概与水有关的都与月有关系。仙女临走时候将自己的镜子丢与沙漠,变成一面镜子似的的盐湖,让小伙子捞盐为生。后来的小镇名字就是以小伙子的名字叫开来的。小伙子叫“吉日太”,是蒙语,翻译过来,叫“六十”,为什么叫六十,大概是人活过六十,就开始走向长寿,也是吉祥话儿。

若是站在北边遥远的山上往南边看小镇那一片区域,就是广阔的区域里,一片镜子似的盐湖,盐湖的东边是一片居民小镇,周围是浩瀚的沙漠沙丘,有的沙漠中间是一片片的梭梭林,有的沙丘中间的低洼处是芨芨草和芦苇以及一些沙生植物,以及一些零星的季节性的小水泊,还有几十里一户的牧民。

那香林看病行医,日子久了,自然熟识 一些患者。其中有一位七十岁的老者牧民,就在小镇西南的沙漠里,上千亩梭梭林的边上,离小镇大约五六十里的路程,因为腿疾,常来找香林看病,又因为是老年性关节老化磨损,除根已不可能,所以有时候劳累或者变季节变重了,就来找香林治治,大抵好好就算了,来来回回,一来二去,关系处的不一般了。

老者有儿女,都在城里生活,也曾经接了老者去城里住,无奈老者在沙漠里梭梭林边上无污染的环境住习惯了,去了城里就上不来气,烦那城里的气味和人杂,就只愿在沙漠牧区生活,儿女们只好隔三差五回来探看。

话说有一天,老者托人捎来话,因为初秋变换季节,加上打草,为储存一些冬季的羊草而劳累,膝关节疼的迈不了步,连上马也成了问题,求香林看在老关系的份上,去家里给诊治一回。

因为是深秋,病患也不甚多,香林心里也搁记老者的病痛,而且也想乘此机会去牧区转转,于是第二天一早,就备了治疗关节的外治药酒,内服草药以及针灸艾条这些,打问好了线路,骑了摩托出了小镇南边,进了沙漠,在沙漠沙丘中沿着大致的方向和踪迹,加大了油门,曲里拐弯,上上下下的穿行而去。

大约走了几十里,遇到了梭梭林,那梭梭林疏疏密密的,一眼望不到边,香林不敢贸然骑进梭梭林,而是沿着梭梭林边上的行走蹄印踪迹去往牧民家,怕是迷失了方向。又大约一二十里,不到中午,看到一牧牧民住户。

那住户就在十来棵高大的沙枣树旁,三间夹了腰线砖的土坯房,没有围墙,房子旁边立着一个哗哗转动的风力发电机,再旁边是一个梭梭柴加羊粪砖围起来的圆形的羊圈,羊圈旁边有两间低矮的草料房,房子前面远处的空地上有一口井,旁边一个长五六米的饮羊水槽。四周空荡荡的,西北方向的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梭梭林。

香林停了摩托,拍了拍沙尘,那老牧民的老伴儿早迎了出来,平举着双手,喊着“赛白努”(你好),香林也说了一声“赛白努”,解了药包这些随着老人进了屋。

老牧民躺坐在炕上,双手平举着“赛白努”,然后就是辛苦了之类的话。说话间,老伴儿沏了奶茶,端了齐丹子(油炸的面食),放在炕桌上,香林喝了奶茶,缓了缓劲儿,上前查看病情,关节疼痛,有些积水,屈伸不得,把了脉,也没有什么心脏其他疾患,就从药包里取了备好的草药:

处方为:麻黄(去节)六钱、 秦艽六钱、 关防风六钱、 炙甘草一钱、 怀牛膝三钱。

吩咐那老伴儿用砂锅煎熬了,临熬好前五分钟加入一两老白酒,然后熬好来服用。

然后取了针,扎了双腿的穴位:

穴位为:风市、血海、膝眼,阳陵泉,足三里,昆仑穴。

施了迎随补泻手法,燃了艾条烤了针柄,后起针后,取了药酒倒在碗里,点燃了,用药酒花洗了,用曾经浸过药的白布裹了,吩咐三天后取了。

那老伴儿的药已经按法煎好了端了来,飘着酒香和药味儿,老牧民温服下去,然后让盖了衣被躺下,不消两刻,老牧民津津然汗出,又过一会儿,那牧民要老伴儿取来夜壶,解了一大壶的尿,起坐时,关节已能方便,这一通治疗,大约过了两个多时辰,香林嘱咐这两日忌风寒。

这会儿,老伴儿已经将炖好的手把肉、野沙葱、酸羊奶、沙米炒面之类端了上来,老牧民已能靠坐在桌旁,欣喜的喊着老伴儿把放在里屋柜子里的一坛20年前的老酒拿出来。说是过去酒作坊装的,封了口,一直没舍得喝。

搽去了尘泥土迹,撬开了塞子,一股淳香马上飘了一屋,老者已能跪坐,起了身,抱了酒坛,倒了老木包银的碗里,用刀子切了胸叉的羊肉条递了过来,香林接了肉吃了,蒙古族本就有酒歌的习惯,老牧民又把银碗双手端了,扯着嗓子唱起了敬酒歌 :金杯银杯,装满了美酒,带来了吉祥。。。。

香林接了酒碗,用左手无名指粘了酒,敬天敬地后,一口气喝了。如此三碗。香林本不胜酒力,喝不了多少,可这酒不辣,醇香无比,加上盛情难却,就接二连三的喝了起来,直到下午四五点钟酒饱饭足,早已经晕晕乎乎,酒劲发了起来,摇摇晃晃执意要骑了摩托赶回去,说是明天有个比较重的病人在等。

那老牧民无法,乖劝不得,只得拉来一头骆驼,说是专门骑乘的老骆驼,通人性,识路,让香林骑了回去,隔日再来骑车,把药包这些搭在驼乘上,并且把一包他蒙医舅舅当年的一包制作蒙药的香药送与香林。香林知道,蒙药习惯用沉香、降香、安息香、藏红花、丁香,豆蔻、山沉香之类配方捣药,例如八味沉香散之类。

拍了拍骆驼的前大腿,高大的骆驼跪蹲了下来,香林跨坐了上去,老者又拿来一羊皮大氅捆搭在驼背上,说是已是深秋,不定遇冷。香林拉拉缰绳,骆驼站立了起来,老者拍拍骆驼,指指小镇的方向。老两口胸前平举着双手,喊着:“巴彦诗代(再见)”,香林醉醺醺的嘱咐着禁忌风寒的话语,骆驼缓缓的迈开了步子,缓缓的向着梭梭林方向走去。

将近梭梭林时候,已近傍晚,那老酒的酒力愈发的发了起来,香林晕晕乎乎,脸面发热,只得把衣领拉开,但见四野静悄悄的,远方大漠落日半轮深红,近处倦鸟已归林入巢,一丝丝的风从敞开的衣领钻了进来,凉酥酥的好舒服。

香林耷拉着着头,歪坐着身子,半睡半醒的扯着呼噜,由着识路的骆驼“巴塔巴塔”的走进了梭梭林,穿行疏疏密密的梭梭中,偶尔梭梭树软软的像海蜇触足一样的叶子扫过香林的斜歪的脸,把香林的呼噜声中断一下,然后呼噜声再起。

不知道走了多少时辰,已经是夜幕,香林摇晃半睡中感觉摇晃停了下来,空气中也有湿湿的味道,香林睁开眼,发现地面上一层的薄雾,如纱般缠绕在地面林间,沙漠里很少有雾气的,已是深秋,大概就要行霜了吧。

那骆驼见了雾气,就驻足不前,站在一处避风的地方,骆驼有个习惯,遇到风沙就会在合适的地方避风的,看来遇到这少见浓雾也是不走要避的。

香林拉了几下缰绳也不肯前行,只好探身拍了前腿部,骆驼缓缓蹲坐了下来,倒起了嚼,腮帮子有节奏的错凸着。

香林摇晃着下了骆驼,酒劲儿晕的头有旋转,把骆驼缰绳挽在了就近的梭梭树干上,走过去撒了尿,踩着松软的沙子摇摇晃晃的走回来,昏沉着拉下来了羊皮大氅,半铺半盖,斜靠着骆驼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恍惚间,那皎洁的月光洒满了低低的树林,银盘一样的月亮就在头顶的上方,天无云,地无风,月亮上的桂树仿佛就是这婆娑的梭梭树一样,和身边梭梭树梭梭林连成一片,飘带仙女踏着薄雾,容貌莞尔慈悲,飘忽在这婆娑的树林里,偶尔的划过身边,那丝一般的飘带若有若无的从脸庞飘过,云气飘流,身轻如燕,衣裙飘曳,巾带飞舞,横空而飞,四周天花飞落,片片花瓣落下,味道奇香,落在香林脸上的一片,缓缓滑落,清凉湿润。

香林突然醒来,但见明月当空,月光洒落身边,薄雾弥漫,轻纱流转,脸庞湿润润的清凉,香气扑鼻,只感觉清凉世界,远离了世间的污浊。一时间,浮沉凡事,淡然飘过,让人心生出离、欢喜,一时分不清是梦非梦。

朦胧中探身取了香包药包,取了几根艾条点燃,恭放于前面净沙上的几根树条上,又取了蒙医的沉香、檀香、降香、苏合之类,放于艾条上,一时间,薄雾的树林间,香气开始弥漫,香林躺回骆驼旁,就着这缕缕的香气,复又迷迷糊糊了过去。

那飘带仙子复又飘舞,笑容莞尔,又有鹤鸣声声,清脆入耳,朦朦胧胧中,香林但见一对青鹤在身旁,声声脆鸣,来回走动,又感觉是在梦中,飘飘忽忽,香气弥漫。

一觉醒来,薄雾早已经散去,天色已经微亮,艾条与香料早已经燃尽,树林间仍有淡淡的香味,香林起来,整理了香包药包和大氅,搭在驼背上,正要跨骑上去,但见附近一串串的踪迹, 清晰新鲜,分明是沙漠湖泊林间的瓷鹤爪迹,清醒的香林又有些恍惚,莫非昨夜的鹤鸣和仙鹤不是梦境?!那仙女呢?!大概是梦境吧!

香林解了缰绳,跨骑了骆驼,拉了缰绳,骆驼缓缓的站了起来,缓缓的走向前方,地面上留了一堆的香灰和一连串的人字形爪印。天已大亮,旭日微光,金灿灿东方一片,林间有瓷鹤飞起,往南而去,看来,昨夜身边的鹤是真实的!

后来香林专门骑了摩托,去找那夜奇遇的地方,没有找到,大概是那夜薄雾弥漫,骆驼也迷了路,走了不寻常的地方, 后又找了两次,还是没有找到。

至此后香林更是素素然然,不愿受管束,不强求功利,淡然处世,随缘进退,合几缕清香,浪荡行医在沙漠边上,有时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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