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先生的《老味道》一书中,写米线、饵块的文章可谓所有写米线、饵块文章中的经典之作!
汪老写到:“未到昆明之前,我没有吃过米线和饵块。离开昆明以后,也几乎没有再吃过米线和饵块。我在昆明住过将近七年,吃过的米线、饵块,可谓多矣。大概每个星期都得吃个两三回。”汪老是吃米线、饵块的老资格的外省食客,以自己亲身经历来写这两种云南特有的食品,不是入木三分,而是入米线、饵块十分了。
没有吃过米线饵块的人,读了汪老的文章,必然食指大动;而吃过的人读了,也还想再去品尝。令人遗憾的是,1986年,汪老重回昆明,他当年爱吃的几种米线,都没有了,代之而起的是肠旺米线。
汪老写到:“肠旺米线,40多年前昆明是没有的,这大概是贵州传过来的。什么时候传来的?为什么肠旺米线能把焖鸡爨(cuan)肉……都打倒,变成肠旺米线的一统天下呢?是焖鸡,爨(cuan)肉没人爱吃?费工?不赚钱?好像也都不是,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读着这段文字,我也认真思考起来。也有人说,肠旺米线是四川传过来的,或是州县上传来的。不过随着经济的发展,人口流动多,必然会有这些变化,只是老味道的米线能保留下来,不是更好?进入21世纪,老味道的米线已经恢复了,而且还有了创新。
凉米线的味道别具特色,颇得汪老青睐,他写道;“夏天吃凉米线,大汗淋漓,然而浑身爽快。”
昆明卖凉米线是在店铺里,有的县城卖凉米线可以不要专门的店铺,因为不需打灶支锅,仅用一副挑担就可以了。比如墨江县城边回回村的回族人,就常挑着凉米线担子进城来卖。担子的一头是用纱布盖着的新鲜米线,另一头是碗筷、各种调料。进得城来,在人来往较多的一条街边放下担子,从旁边的住户家里借个小凳在担子后面坐下,生意就开张了。放饭碗一头的箩筐,分为上下两层。筐里放碗筷,筐口放一个木盘,盘里放调料。有人来买,取一个大碗,装上米线,放上酱油醋等各种调料,连同一双竹筷,递到顾客手里。顾客接过来往旁边一站,稀里哗啦的吃开了。第一碗才递出去,食客一下子就把米线担团团围住,不到一顿饭功夫,米线就卖光了。再有几位从家里带大碗乃至大菜盘来买的,卖的更快。我小时候吃过一次这种凉米线,那味道出奇的好。凉米线的各种准备工作,是妇女们在家做好的,尤其是调料的制作,品种多且精细。挑担出来卖的是男子。成年后,我问一位回族好友:“当年你们回回村的凉米线为什么这么好吃?”她神秘的笑着说:”这叫手上成,别人是学不来的。”这话说的好,回族妇女心灵手巧,自然有自己的绝活。
过桥米线是米线的各种吃法中的“大餐”,对设备食材,厨师技艺(特别是刀功)的要求比较高,售价也比较贵。所以,汪老生活在昆明的那段时间,以至到五六十年代,小城镇是绝对没有过桥米线卖的。现在云南的许多城镇都有过桥米线卖了,甚至还出了省。
走在广州市区,总会见到云南米线或过桥米线店的。1999年,我在广州白云区的一家酒店新开张的过桥米线餐厅里,认识了一位小同乡,他是被这家酒店专门从昆明聘请来的做过桥米线的厨师之一,姓朱。他告诉我,他高中毕业后就在职业技术学校,学习烹饪,专攻过桥米线。出师后在一家大酒店工作。“广州的工资是昆明的几倍,不过,我不是为高工资来的,就想走出云南,开开眼界。广州的合同到期后,准备到北京上海,多学点东西。”小朱说。我问:“你是昆明人吗?”“不是,我老家在墨江哈尼族自治县,是全国贫困县,所以,在外面打工一两年后,我要回去,想为家乡脱贫致富做点事。”听了小朱一席话,我大受感动。这一餐在异乡吃的云南过桥米线,比在昆明本地吃的更有滋味!
米线和饵块相比,我更爱吃米线。饵块丝、炒饵块和烧饵块相比,又更爱吃烧饵块。“云南十八怪”不是说粑粑叫饵块吗?我小时候只知道粑粑,不知道饵块。有一户邻居彭奶奶家是专门卖烧粑粑的。她家的粑粑染色,有黄色、红色,颜料显然是纯天然的。有一种植物叫染饭花,用这种花煮出来的水是黄色,浸泡糯米,蒸熟的饭就是黄的。舂出来的粑粑,自然是黄色,很好看。红色用什么植物,我不知道,但绝对不是化工颜料。一则,那时没有这种东西卖,即便有,这位目不识丁的彭奶奶,也不会知道。舂粑粑的时候,还有一个木模子按出些花纹来,什么小兔子、小鸟、小狗之类,孩子们见了,自然喜欢,一定要让着父母买几块彭奶奶的烧粑粑吃。可惜我上学后,这么好看、好吃的烧粑粑没有了,因为彭奶奶去了另一个世界。
今年9月,我回了一趟昆明。十几天中,每天早餐就是米线,饵块的换着吃。小锅米线、豆花米线,烧饵块吃的最多。另有一个近年来才有的新品种,叫菌子米线。就是煮好的米线,捞进碗后,加一大勺炒得喷香的牛肝菌,再加酱油等各种调料,用筷子一搅拌,菌香扑鼻。吃了一碗,还嫌不够。
彩云之南的米线饵块,就是好吃。